许然低下头,盯着身下淡紫色的床单,轻声说,“那下次,我们分开走吧。”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贺承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了一下,立即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不,我是说,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
许然抓抓睡乱了的头发,忽然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贺承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今天有工作吗?”许然拖着腿下床,一边问,“想吃点什么?”
“没有。”贺承说。
许然点点头。
十年了,他和贺承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一方面是不可控制地产生了某种默契,另一方面是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许然不知道那些普通情侣周末待在家中的时候,除了上床,还会说什么做什么。也许是一起收拾卫生,或者赖床打游戏,到了饭点叫个外卖,然后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普通人谈恋爱时会做的事,他们几乎都没做过。许然很喜欢接吻,那种紧紧相拥缠绵到窒息的亲吻,但在下了床以后贺承都不曾吻过他。
他们是在谈恋爱吧?
每过一段时间许然都要向自己确认一下,生怕自己忘了,或者在不知什么时候,贺承将他甩了,而自己没有印象。
十年的恋爱,再久感情也淡了。许然知道他们之所以能撑这么久,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听话和贺承懒得换新情人。还有,他们之间的感情,根本算不上“感情”。
贺承想喝牛腩汤,许然就去小区对面的商场买了新鲜的肉和西红柿。做汤是贺承唯一能接受的西红柿的吃法。外面各种应酬多了,许然就会想很多办法,做些比较营养的餐食出来,给贺承调理一下胃。
回来的时候,贺承正在客厅里打电话。
“恭喜啊,什么时候办酒席?”
那边说了些什么,贺承忽然捂住电话,对厨房里的许然说,“去看眼八号的行程。”
许然点点头,进了卧室。
电话里传来朋友不怀好意的揶揄,“行啊,这大周末的,跟秘书在家‘工作’?”
“得了吧。”贺承笑骂道,“收起你龌龊的心思。”
“那是谁?”
贺承哼了一声,“管那么多干什么。”
许然从卧室出来,对他摆摆手,示意暂时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
“得,我是逃不开了,又要交份子钱。”贺承难得心情好地跟人开玩笑,“孩子出生我要做干爹,不然不值。”
“行,这样以后过年还可以收压岁钱,我不亏。”
“靠,人精。”
等他挂了电话将手机收起来,许然才开口问,“朋友?”
贺承敛去笑容,淡淡道,“嗯。”
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许然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身进了厨房。
倒是贺承一反常态,似乎是也知道刚才态度转变得太明显,抹不开面子,来到厨房门口继续说道,“王力女朋友怀孕了,要结婚,王力,记得吗,高中跟你同班的那个。”
高中时期的贺承是风云人物,交友面非常广。许然很努力地从记忆里搜寻出那个名字,印象中那好像是个学习成绩一般的官二代,长得还行,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对贺承那么巴结。他家里似乎挺有地位的。
对贺承乔安王力这样的人来说,孩提时期的学校就是未来商业战场上的交友圈,身价决定一切,早在成年前就定下的游戏规则,直到现在所有人依旧心照不宣地遵守着。
许然本不懂这些,这么多年跟着贺承耳濡目染,也不得不懂了。
他将牛腩洗过两遍,入锅焯水,“记得,他总不交作业,老师请过一次家长,后来他的作业就被免了。”
贺承靠在玻璃门上,看着他单薄的肩膀和修长的后颈,忽然觉得喉咙有些痒,轻咳一声,“对,就是那小子。”
“挺好的。”许然笑笑,关了火,“都有孩子了。”
再有一两年,他们就都三十岁了,对老一辈来说这个年纪要孩子已是晚育,等那孩子出生,估计会被宠上天。许然有些佩服王力的女朋友,能嫁入那样的一个家族,得坚强成什么样子。
在这个圈子,婚丧嫁娶都已经成为了交易,许然偶尔会庆幸自己是个男人,庆幸贺承天生是弯的,就算再怎么闹,明面上也闹不到女人那里去。
“你喜欢孩子?”
这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聊过的话题,许然洗菜的手一顿,低声说,“不喜欢。”
其实他是喜欢的,因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了,在外面看到被父母精心呵护的小孩都会觉得欢喜。可他不敢说,生怕万一说了,贺承会用孩子这个借口放他自由。
贺承嗯了一声,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许然不再说话。多说多错,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了,心里有个小人儿在不停地打鼓,好像生怕闲下来就会错过什么。
三个大西红柿洗净,切成小块,连着备好的辅料一起倒进锅中翻炒。淡淡的油烟随着食物入锅时的呲啦声瞬间升腾而起,身后贺承动了动,似乎往后躲了一下。
他向来闻不得厨房里的味道,许然抬手将抽油烟机打开,有些吵闹的嗡嗡声响起,倒是给这安静到有点尴尬的环境增添了些许生气。贺承只是向后站了站,却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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