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一阵,已经看得见李宅,李惊浊不想分别,就说:“你渴吗?要不要去我家喝杯水?”
柳息风说:“我家有水。”
李惊浊心想:请你来喝水,当然不止是喝水。柳息风明明不是个木讷的人,这时候却装听不明白,肯定还是在生气。
李惊浊又说:“来不来我家吃茶?我记得我父亲收过一套茶具,不比宗姨那里的差,我来泡茶。”
柳息风说:“白天吃过了。”
这人真是可气。
李惊浊说:“白天我请你吃了茶,晚上你请我吃一点牛肉好不好?”
柳息风说:“白天我请你吃了粉。”
李惊浊心想:粉钱明明是我付的,你倒好意思。明明跟周郎说买一斤牛肉是因为有两个人,现在又不肯一起吃。
可是他不敢说出来,怕说了显得他又像在故意找茬。
眼看李宅越来越近,李惊浊不想就在这种气氛中分别,可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好借口留住柳息风。
冥思苦想好一阵,都快要到家门口了,李惊浊突然想起来:“哎,对了,你说你准备了一幅没有人、只剩下印章的画,说要给我,画在哪里?给我看看?”
柳息风说:“明天我拿给你。”
李惊浊终于没有办法了,只能说:“好。”
幸好,还有明天。
到了李宅西房边的丁字路口,柳息风说:“再见。”
李惊浊说:“明天见。”
开门进屋,李惊浊才想起今天在集市上没有买任何食材,厨房只有油盐,翻了半天才找到一筒挂面,墙角还有半袋米,也不知道过期没有。他不愿意吃这种东西,加之也没有用这种添柴烧火的灶做过饭,便宁愿晚上不吃东西,反正下午也吃了不少茶点。
不忙吃食,时间又多出许多,可以去书房看书。
李惊浊看非专业书,很少看第二遍,但是他此刻却放着书架上一排没有看过的书不管,先打开抽屉,重读那本《禁止说话》。
读这一遍时,他忽然注意到一件事。他不断地重复打开书看文字——盖上书看封面——打开书看文字的动作。他在对比文字和图像,因为越读,他越觉得文章里写的女孩,就是封面上的女人。
封面被蓝色截断的部分,就如同女孩被封住的嘴。
一定只是找的拍摄模特和封面设计比较好而已,李惊浊想,这样一个故事,一定不是真的,就算有原型,也不可能用原型本人来当封面。这是个精彩的故事,也是个绝望的故事,所有看过的人都会希望它仅仅是个故事。
李惊浊看到小说中间,注意到女主角也曾去看过一次国画展,是和一位男性朋友一起去的。
十五岁。
文中的两人去看国画展的时候也是十五岁。
巧合有点太多了。
李惊浊知道,一个作者,尤其是一个才开始写第一本书的作者,作品里一定遍布他自身的痕迹。他很容易将自身的经验不加修饰地直接拿来用,但这种拿来用的行为往往是移花接木,并不能说明故事内容就是作者真正经历过的事。
其实李惊浊完全可以打开手机,连网,查一查柳息风和这本书,但是他不愿意在柳息风背后查。他想用自己的坦诚,换柳息风的坦诚。他有足够的坦诚,就是不知道柳息风有没有。
“咚——”
敲门声传来,和正常敲门声不一样,这声音又绵又厚,一点儿不清脆。
“咚——”
又是重复的敲门声。
李惊浊将书一放,把窗推开一点去看是谁。
大门外,柳息风正一手端着一只碗,在用胳膊肘敲门。
李惊浊心中惊喜,连忙去堂屋开门。
他以为晚上不会有人来,已经给大门后面上了门栓。木门栓有两只,上面一只从左插到右,下面一只从右插到左,两只门栓都又厚又重,打开要费些时间。
等他拉开门时,柳息风说:“快让我进去,好烫。”
李惊浊连忙先接过他手中的两碗面,说:“走,去厨房那边,有饭桌。”
走到厨房旁边的备茶室,放下碗,李惊浊从厨房的筷筒里找出两双筷子,拿滚水烫过,递一双给柳息风。
两碗面一模一样,碗也是一样的,大汤碗,通体白色,碗边缘一圈花鸟。碗里的面是龙须面,汤汁很满,面上铺着厚厚一层麻辣牛肉,旁边卧一颗溏心蛋,还有六根上海青。
柳息风说:“怎么没有茶水?”
李惊浊心里笑一下,嘴上不提他说不要来喝的事,站起来去倒水给他喝。记得他要喝热的,便倒了两杯开水,放在桌上。
两人开吃,李惊浊吃了一口牛肉,说:“好吃。”
柳息风自顾自吃,不答话。
李惊浊又吃一口面,说:“面好爽滑,比周郎那里的粉还要好吃。”
柳息风看他一眼,说:“油嘴滑舌。面端到你这里,都要坨了。”
李惊浊腹诽:我这是跟你学的,新式礼貌。
不过他嘴上却说:“那不如以后在我这里开伙?”
柳息风说:“你还想让我天天给你做饭?我是回去以后想到,你刚回来没两天,家里一定什么也没有,所以才给你煮碗面吃。”
这是想着他了,李惊浊嘴角翘起来,又压下去:“我们一起做饭。我家厨房的灶,没法一个人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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