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_公子优【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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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惊浊可以画得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也可以在这双眼睛里画一个宇宙。

  他久久不下笔,一滴墨落下来,脏了纸,只好再换一张。

  又等许久,柳息风问:“是不是没有灵感?要不改天?”

  “就现在。”李惊浊重新拿起笔。

  柳息风便静静看着。

  李惊浊开始画了,就照着现在离他如此近的柳息风来画。先勾轮廓,再上颜色,渐渐地,柳息风看见了自己脸,眉毛,鼻梁,嘴唇,长发,发带,脖颈,锁骨,衣襟……由粗到细,笔笔添来。

  太阳已经落山了,只有天边的余晖还提供了一点儿微弱的光亮,照着纸面。

  画中人的衣襟颜色变化得那样美丽,发带上的花纹被勾勒得那样细致。这应该是已经在做最后的工作了,可是不知为什么,画中人的双眼处还空着,什么也没有。

  天将全黑,李惊浊终于张口。他的唇因为一直抿得太紧而几乎粘合在一起。

  “柳息风。”他停下笔,说,“去拿一支蜡烛来。”

  柳息风说:“好,蜡烛放在哪里?”

  李惊浊说:“去你家拿。”

  柳息风说:“你上次把蜡烛全借给我了?”

  李惊浊说:“快去。”

  柳息风没有再问,起身回去。

  待他再回来的时候,李宅门口已经没有人了,只余桌椅。

  柳息风喊了一声:“惊浊小弟?”

  无人应答。

  他执着蜡烛走到桌边,烛光洒向桌面,方才的画还原原本本地铺在桌面上,而且,画中的柳息风的眼睛也已经画完了。

  那双眼睛里不是什么都没有,也不是一个宇宙。

  而是一个隐隐约约的,如水中倒影般的——

  李惊浊。

  十一拾解剖

  李惊浊有无数次等成绩、查成绩的经历,但是这些经历通通不能作为有效经验,让他现在轻松一些。因为有成绩就有判分标准,只要有判分标准他就可以拿高分。现在没有了标准,这便让他没有了底气。

  他心如擂鼓。

  他竟然冒失地画完了这幅画,把自己画在了柳息风眼中。

  不,他竟然冒失地把画留在了门外,让柳息风判分。

  他听见柳息风在屋外叫他,但是没有应,柳息风也没有叫他第二声,柳息风应该看到他的画了。

  梅花窗内看不清窗外,但是可以看到一片黑色中影影绰绰的一抹烛光。

  有烛光的地方,就是柳息风的所在。

  这抹烛光渐渐移动,靠近了梅花窗。它在窗前不远的地方停留了很久,可是终于没有再靠近。

  烛光朝西边远去,最后消失了。

  李惊浊坐到了地上。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先是双腿发麻,再是麻感渐渐消失。

  够了。他该出去搬桌椅、洗毛笔和颜料盘了,画具应该得到珍惜。

  推门出去,和他想得一样,那幅画还被留在桌面上,柳息风没有将它拿走。李惊浊把它拿到饭桌上晾着,然后便去收拾东西。颜料盘们是瓷碟子,好洗,很快就被水冲得光滑洁白。毛笔难洗很多,需要一支一支地、一遍一遍地洗,让所有颜料褪尽。

  重复的清洗动作让李惊浊心情平静,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学画的时候。

  他想,现在不过是再次回到休学归来的第一天。谁也没有失去什么。

  他将洗完的画具晾在茶杯柜上面,然后就像第一天回来的时候一样回书房看书。看到深夜精力耗尽,便睡觉,什么也不想。

  半夜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不想,不代表他的身体不想。

  他的身体太想了。

  他的身体想得他一裤子粘腻。

  这一晚注定劳累,洗了画具还要洗床单和内裤。洗完之后,他心虚地将床单和内裤晾在开阔的堂屋内,而没有晾到外面,唯恐柳息风不但拒绝他还当他是变态。

  第二天清早醒来,他发现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他跟刚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区别,他绝对失去了一些东西,虽然他说不出那是什么。

  趁着还早,柳息风应该没有起床,他把厨房没用完的食材全部收到一起,装在一个袋子里,放到陈宅门口。柳息风卧室的窗帘果然还是放下来的,李惊浊在卧室前站了一会儿,又悄声走到书房的窗边,靠着墙站了很久。

  柳息风的后劲不小。李惊浊想。

  饮酒过量,他可以给自己开一剂解酒药。而柳息风过量,却不知道能开什么药来缓解一二。

  李惊浊回到李宅,收了几本书和换洗衣物放进箱子里,拎着箱子向太平镇去。

  他没法住在离柳息风这么近的地方了。

  柳息风太浓,需要稀释。

  可是太平镇也全是柳息风的气息。李惊浊避开了小乔粉店,避开了施姐家常菜,可是避不开宗姨的茶室和小云老板的太平文房,他要选一个地方去。

  如果去宗姨那里,宗姨就会告诉父亲,父亲于是会过问他为什么不住在老宅。

  他选了太平文房。

  小云老板起得也早,已经吃过早点,正在清点账目。

  “颜料这么快就用完了?”小云老板看见李惊浊,说。

  是快用完了,尤其是一种用来画柳息风肌肤颜色的颜料,不过李惊浊摇摇头,他不打算再买了。他说:“云哥哥,我想在你这里待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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