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末,暑气还未完全散去,空调屋里的杨思远还是写得一身燥热。李遇安像是从冬日里穿行而来一样,骨节分明的手竟冰得杨思远一僵。他右手的竖纹此时不声不响地闯入杨思远眼中,从那少得可怜的月牙上直直地冲到修剪得极规则的指甲边。
恍然间像是淋了一场冰冷的夜雨,杨思远的燥热瞬间溃败,逃得无影无踪,随即席卷而来的却是从心底爬向全身的酥麻,像是触电。
他愣愣地看着李遇安的手,墨水已经浸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圆。
一时冲动惹的祸,发完脾气的李遇安也就着这个动作慌乱了几分。
故作无意地抽回手,他低着眼眉接着说道:“写太久大脑会受不了。”
苍白的手轻轻地摩搓过杨思远的手背,他强迫自己缓过神,声音沙哑地“哦”了一声。随后机械地拿起笔继续写,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空气无形地流动着,杨思远却只觉窒息。
根本不知道自己瞎写了些什么玩意儿,杨思远夸张地一摔笔,喊道:“写完了!休息!”
李遇安也巴不得刚刚的尴尬赶紧结束,便没去看杨思远写的东西。
他清清嗓子,恢复了冷淡的声线,说道:“你的字帖呢?”
杨思远正浮夸地张着双臂伸懒腰,听见李遇安问他问题却是连他眼睛都不敢看,盯着天花板回道:“啊。我想想。”
“你不是要天天写吗?”李遇安诧异地问。
杨思远伸完懒腰,舒服地哼哼两声,惹得李遇安皱眉。
“那是我妈要看。她早没空看了,我就没怎么写了。”他说,然后不自然地摸摸鼻子。
李遇安正不知如何回答,他就又摆摆手,嫌弃道:“有啥用啊,描的时候会写,自己写的时候就又不会了。等会儿啊,我找找。”
李遇安听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在抽屉里来回翻找,压住情绪问道:“你……你描着写?”
这话不管是语气还是配套的表情,差不多都是李遇安这十几年来最扭曲的状态。
“不然?”杨思远闻言回头,不解地皱眉问他。
“……”李遇安彻底无语,无奈地轻笑一声道:“不是……我用黑笔写的,你怎么描的?”
杨思远捣鼓半天,终于赶上对的时机拿出几张蒙帖纸,摇了摇,笑笑说:“用这个啊。我买了本字帖撕下来的,聪明吧?”
“……”李遇安扶额,被气笑了。
他一手抵着额头,半合着眼睛,手臂下露出上翘的嘴角。
杨思远看着他,刚刚的感觉又突然回来了,他忙定定心神,把蒙帖纸展开放在桌子上,推过去说:“你、你看看呗。”
李遇安笑意未消,眼角还微微挑着。他将纸拿过来,一张一张翻看着。
杨思远却管不住自己的眼,偷偷地瞥着他。
“描的倒是挺好……但是没什么用,我教你怎么写。”李遇安把蒙帖纸叠起来,放到一边,敲敲桌子,让杨思远把自己给他写的那张拿过来。
杨思远便愣愣地推过去。
李遇安没动作,杨思远也不知道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遇安才叹口气说:“白纸。”
“哦!”杨思远恍然大悟,拿过张白纸来。
李遇安接过纸,坐得离他近了些。
杨思远的半边身子仿佛抽去神经,动也不是静也不是。李遇安低低的声音旋在他耳边,他仿佛能看到他的喉结在一上一下,黑色T恤上清淡的洗衣粉味飘来,他傻子一样看着李遇安在纸上一撇一捺地写。
“你写字太硬。比如你的名字,你写的时候不要每一笔都连在一起,要像这样,留一些空间,不然看起来会很挤。”李遇安一边指着杨思远的名字,一边说。
然而等他把“杨”字写完,也没听见这名字主人的一句回应。
他略有不解,便转过头去看他。
动作进行到三分之二骤然停住,他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杨思远像是丢了魂儿,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他,一动不动,就算李遇安这时转过头来逼近了他的空间,他也还是那个样子,仿佛没有感知到一样。
此时,两人的距离近到对视都不能同时顾及两只眼,鼻尖只差一抖便能碰到一起。
两人的呼吸交错,李遇安能感有灼热的气息袭来。
霎时间,李遇安耳朵红了。他想动,身体却不听自己使唤。
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就此停止。他连咽口水都不敢。
“我……”过了好一会儿,杨思远开口道。
一声唤醒沉睡的空间,李遇安恢复知觉一样猛然转过头去,吐口气,若无其事。
“我知道了。”杨思远说,“你……你继续写吧。”
他看着李遇安扎着头,极其用力又缓慢地写着“思远”两个字,漂亮的收笔将“心”字勾出峰回路转的景色。
视线从黑色的字转到苍白的手,又顺着手向上攀爬,最终在他的脸颊处流连。
出神地盯了半天,杨思远暗骂自己一声,摇摇脑袋。
这半天出奇地难熬,一个小时后终于结束,两人都暗暗地长出一口气。
“我送你。”杨思远故作无事,像平常一样说。
“我今天不用去店里。”李遇安戴上帽子,压了压说道。
“回家吗?那也正好,晚上我和大樊他们一起吃饭,就上次那家,顺路的。”杨思远抓抓脑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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