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奕珩只瞄了一眼,立马敏感地察觉到这女生的状态不太对。脸很白,衬得鼻尖和眼眶都红润且潮湿,显然刚哭过,垂着眼皮含着胸,双手拢在过长的校服衣袖里,一副瑟缩怯懦、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将头发高高束起,绑得紧紧的,迫使她的眼睛被拉得朝两边延伸,细长了许多。
傅奕珩觉得哪里怪异。
可能是那件不合身的校服,明明够大够宽松,却遮不住胸前凌乱的衬衫和血痕。
也可能是女孩的神情,她飞快地瞟了自己一眼,让他联想到偷偷把坚果塞进腮帮子,因心虚而警惕张望的小仓鼠。
在场的两名成年人,一左一右坐在女孩身边保驾护航,用同一种眼神盯着魏燃,眼神里透露出强烈的谴责与厌恶,好像只有他们中间的那位是该校学生,而对面阴沉的少年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或者比陌生人还糟糕,是阴沟里爬出来的比蝎子蜈蚣更毒的毒物。
少年的目光有些涣散,等到开门的动静,被电到一般猛地抬头,触到门口那道身影时瞳孔倏地紧缩。
他迫切地动了动嘴唇想解释点什么,被柳芳先声夺人。
“傅老师你总算来了!你不来这家伙一句话都不肯说,不辩解,也不承认,死鸭子嘴硬。我可先把丑话撂在这儿,这件事这么严重,不是说保持沉默就能大事化小蒙混过关的!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会儿就敢猥亵女同学,长大了还得了!”
“柳老师!不是还没定性吗?先别这么快就下结论。”吴爱材连忙拉住这位脾气以火爆耿直著称的班主任,黑脸有了,他就扮上白脸,从中打起圆场,跟傅奕珩点了点头,“小傅先坐。”
“猥亵女同学?”傅奕珩脸色刷的变了,眉毛高高挑起,半天都没往下落。
他第一反应是去寻找魏燃的视线,后者瘫在椅子里,嗤地一声发出冷笑,谁也没看,就盯着章漪,说出进了这间“审讯室”后的第一句话:“猥亵?就她这种货色?”
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章漪猛地一抖,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迫于淫/威直往下掉,拼命把自己羸弱的身子往班主任怀里缩。
“魏燃!”柳芳出离愤怒了,嘭地一巴掌拍在柚木桌面上,硕大的长条会议桌被她震得险些塌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敢搞威逼恐吓这一套,无法无天了是不是?吴主任,今天你必须给章漪一个说法,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能就这么受尽委屈!”
吴爱材苦着张脸,牙疼似的托着腮:“说法肯定是要给的,问题是你想要什么样的说法?”
“方才我也跟章漪讨论了一下,报警就算了,事情搞大了万一引来媒体,一曝光,两边都落不着好。魏燃就不用说了,少年强/奸犯的章要是盖上了可就是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事儿,从道德层面上讲,谁也不想眼睁睁毁了孩子的一生,就当他是一时失足吧。而且这事儿到底不光彩,说出去对受害者的名声也不好,我们章漪做错了什么平白无故要被牵连,被人指指点点?”
柳芳左一口“少年强/奸犯”又一口“受害者”,傅奕珩再迟钝也搞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他移动脚步,拉开魏燃身旁的椅子,坐下去,把双肘放在桌上,十指相触,问:“那柳老师跟这位章同学的意思是?”
这话问出来,有点像是已经代魏燃承认了错误,并直接跳过了审问阶段,往下进行到讨论具体惩罚措施的流程。
魏燃不敢置信地扭头看他,他本来以为今天上演的白痴人间喜剧已经够多了,没想到最荒诞不经的一幕才刚刚拉开。
一颗心渐渐下沉,他缓缓合上眼皮又睁开,余光瞥见章漪水光潋滟的眼波里泛出得意。
你也不相信我。
你们都不信我。
那我辩解还有什么意义?
少年繁杂的心绪走进死胡同,左冲右撞无法突围,比起被误会和曲解,一种被抛弃的巨大失落感攫住了他仓皇失措的灵魂。
这种感觉太糟糕,某些东西被剥离之后导致灵魂太轻,躯壳太重。
太轻的灵魂想挣脱束缚往上走,太重的躯壳却死死钉在地面上,两相拉扯,撕裂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褪去,魏燃眼里最终只剩下那张冷淡的侧颜。
他盯着他,试图那面部轮廓的浅淡线条里看出峰回路转。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当然要尽量避免双输的局面。”
柳芳因常年执教而沙哑的女中音还在继续。
“哦?”傅奕珩郑重点头,“愿闻其详。”
柳芳很满意傅老师的态度,搬出好商好量的语气:“这样,双方立个协议。协议包含以下内容,请魏燃同学即日起从市中退学,以后再也不能踏进这所学校半步,不准接近章漪一步。学校要保障章漪可以在这里安心完成学业,不受其打扰。同时,如果魏燃敢散播一句关于章漪同学的不实谣言,这个协议即作废,我们会立刻选择报案走司法程序。”
解决法案递出后,会议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嗯,听起来可行。”吴爱材在一边摸了摸眉毛,尽管他的眉毛颜色淡到几乎看不见,他转头询问傅奕珩,“傅老师你看呢?”
“我没有异议。”傅奕珩回答。
魏燃的心在起伏间沉到谷底,被粗粝的砂石掩埋,插上了墓碑,宣布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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