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由裴子安推着,跟随观众一起走进展厅。他们经过展厅中一排排的陈列柜,似乎也跟着穿过了一位文物修复师的一生,老先生絮絮念着哪一件瓷器是出自他的手笔,哪一件又是他珍爱的藏品,陶瓷馆里近百件展品,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都像是他的孩子。
裴子安心里有些难受,他本就是感性的人,不忍别离,亦不忍谈起时光老去。陆博远一路跟在他们身后,默默拍着照片,临到最后,他将存储卡取了出来,郑重地递交给老先生——这里面装的不仅是整个陶瓷馆的瓷器,也是老先生的回忆。
“好……好……”老先生激动地点着头,将那枚存储卡贴身收好,转过头悄悄抹去了眼角边的一滴眼泪。
他们都知道了老先生的选择,今天的省博之旅更像是一位老人与他的青春做了告别。
把老先生送回家后,裴子安依然打不起精神,心里一片酸胀,很不是滋味。
“老师哭了,我第一次见他哭,你知道他这个小老头儿平时都倔得很。”他说着低下了头,声音带上一丝悲伤:“我受不了离别……”
陆博远摸了摸他的头顶:“还有师叔陪你。”
”不正经!“裴子安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不过好歹心里的那点悲伤散去了。
再过不久就是春节,陆博远却在此时接到了一个新工作,沈博的考古队邀请他去往多伦拍摄一部考古纪录片。他跟裴子安提起这件事时,裴子安正在厨房准备晚餐,听过之后,很随意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陆博远看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好像他还不如锅里的肉来得重要,心里涌起了一些小情绪,霸道地从后面搂住裴子安,靠在裴子安的肩窝:“今年不能和你过春节了……”
裴子安觉得陆博远大概是在对他撒娇,这样的陆博远从前他是见不到的,莫名觉得十分可爱,他忍住了告诉陆博远他也会跟去的冲动,故意逗他:“没关系,反正前几年你也没和我一起过春节。这么好的机会,难道我说你别去,你就不去了?”
陆博远讪讪摸了摸鼻子,裴子安转过身和他四目相对:“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不是说好了,我陪你完成梦想,所以你尽管去做,我都会陪你。”
裴子安的目光柔得似水,却又蕴藏坚韧,原本萦绕在陆博远心底的一丝惶然,在这目光的洗礼中一扫而空,他忽然生起一股巨大的庆幸,珍而重之地吻在裴子安的唇上。
他很幸运。
陆博远的工作室规模不算大,他自己克扣了春节假期就罢了,对待员工却不能这样苛刻,最后跟着陆博远一起去了内蒙的,也只有托运的器材设备,真是够可怜的。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火车,陆博远终于到达多伦,沈博说考古所的向导会在车站等他,陆博远紧张地搓了搓裤边,心中升起一种近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考古工地,却是以拍摄纪录片的身份,也许和当初的理想相差甚远,但也不失为柳暗花明。
趁着空他给裴子安发了一条信息:“安全抵达,刚下火车已经开始想你。”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过于肉麻,便把后半句统统删去,只留下一个“安全抵达”。
消息发送的一瞬间,陆博远身后响起裴子安的声音,他带着一点玩笑的意味,像在看他的笑话那样顽皮:“你就这么想我啊?”
陆博远愣了愣,也跟着笑出来,他怎么都想不到裴子安竟然也跟来了内蒙。
“嗯,是很想的。”陆博远垂着眼睛,很轻地在他耳边说。
裴子安心里像吃了一罐蜜糖,旅途的疲劳在此刻根本算不得什么,他朝陆博远鞠躬道:“陆老师,我是省博考古队负责与你接洽的向导裴子安,未来的日子请多关照。”
陆博远配合地应道:“裴老师,请多关照。”
裴子安和陆博远坐着小车去往考古工地,沈博正蹲在探方里,指导几个学生划分地层。裴子安有些好奇地看沈博拿手铲在截面上划出一道道分层,悄悄问陆博远 :“什么是叠压打破,我都听不懂……”
陆博远想了想给他举了一个例子:“如果把地层看成一块蛋糕,先放下去的蛋糕在下,上方的奶油和蛋糕就是叠压的关系,越在上,年代越晚。如果我在蛋糕上挖去一勺,放进一颗草莓,就变成了打破的关系,这颗草莓显然具有更多人类活动的信息。”
陆博远讲完之后,发现裴子安一直盯着他看,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他毕竟许久没有碰考古的东西,心中不由忐忑:“没听懂吗?”
“听懂了,只是……”裴子安笑眯了眼睛:“没想到陆老师这么可爱。”
可爱得让他很想亲一口。
第二十九章
沈博和学生们讲完课,从探方里出来,看见陆博远和裴子安,激动地在陆博远肩上留下一个灰黑的大掌印,沈博不好意思道:“我这看见你太激动,都忘了擦手。”
陆博远笑了笑,表示没关系:“我又不是没下过探方,怎么会介意这些。”
沈博闻言,似叹息一般回忆起往事:“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郭家庙吧,你跟你们老师做实习,我去串门,结果被逮住给你们上课,一群学生里,你最不怕脏不怕苦,说什么也一点就透,真是块做田野的好料子,原本我也想招你来考古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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