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柴玖并没有思考过，再明亮的恒星也有黑子存在，再长寿的恒星也终有衰亡的一日。
季汩和林娜便去了A食堂，柴玖则被郎馨拉着向反方向的C食堂走去。与其说是食堂，倒不如说是一个大型自助餐厅。
“吃什么？我买单。”
“可以……吗？”柴玖有些不确定反问，“不、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郎馨伸了个懒腰，“你是豹子的朋友，我是豹子他姐，请你吃顿饭是应该的。再跟姐客气，姐可就生气了啊。”
柴玖被这突如其来的‘朋友’两个字弄得惶惶不安，他左顾右盼了一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只得低下头乖巧地‘哦’了一声，这小小的一个举动，让郎馨顿时非常少见地母性大发，一挥手非常爽快地讲道。
“你就往饱里吃，别不好意思，姐又不笑话你。”
“那郎同学的卡里有……多少钱？”柴玖还是犹豫着小声问了一句，“我担心……”
“怕什么呀？嗨，就凭你这个小身板——还能把姐吃穷了不成？”
郎馨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态倒是和翟豹出奇的相似。
二十分钟后，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脸好疼。
桌上的盘子已经换了三轮，从前菜到正餐到甜品，少年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连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停下刀叉或调羹往他们这边瞥去，让郎馨倍感压力山大。
“郎同学……”期间柴玖也有点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是不是差不多该……”
为什么吃个东西都要用可怜兮兮的眼神啊！这样做是犯规的知道吗？
“不、不不不。”郎馨深呼吸，不知道是该心疼自己的饭卡，还是心疼这个吃不饱饭的孩子，她指着桌上的一盘布丁，对一个路过的学弟吩咐道，“来来，凯瑞，麻烦再帮姐拿十份这个。”
她同时敏锐地观察到，少年虽仿佛是饿死鬼投胎，但吃相却始终非常含蓄显教养。他清楚用餐的整套礼仪，熟悉每一道菜摆放的位置，了解每一样餐具的用途。每一个用餐的动作虽然迅速，但却始终不失规范，这些复杂繁琐的规矩，寻常人需要学上很久才能掌握，少年非但对他们一清二楚，甚至还有自己的一套模式。
谁教过他？这是郎馨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或者说，谁训练过他？
那种叠餐巾的手法，那种切面包的姿势，那种喝汤的样子，她不是没有见过，但都是只有在上百年历史的老牌EVIL贵族家庭中，某些稀少的爵位在身却眼看着快要作古的绝迹老古董们，才会固执地恪守着的用餐要求。
像季汩、林娜这样新贵族家庭的年轻一代，早就不会再去学习和使用甚至都已经完全不知道这种老套的礼仪了。而眼前这个瘦弱单薄的少年身上，她居然看到了那种已经胡子发白的老EVIL贵族的影子。
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模仿到的，而是从小便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直至最终烙印在骨子里的习惯，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对此丝毫没有意识。
然而少年身上发黄的白衬衫，又毫无掩饰地暴露出他窘迫的家境。这个孩子简陋的衣着，与他的举止完全不相称，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怪不得她那个虽看起来迟钝实则直觉异常敏锐笨蛋弟弟，对这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男孩子如此关注。
郎馨看柴玖的眼神渐渐变了，嗅出了一丝危险感。
这个男孩子出现的时机太凑巧了。
察觉到被人注视的柴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郎馨。郎馨在刹那间收回了探究的眼神，冲着他很随和地笑了，随手尝了一口桌上的甜品。
“这个焦糖布丁很好吃吗？柴玖同学居然吃掉了二十多份，我都已经十年多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嗯？”
“因为季少他不喜欢，或者说是恶心甚至害怕吧，虽然他从来都不说。”郎馨答复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你如果喜欢布丁、果冻一类的甜品的话，千万别在季少面前吃，他看到这种东西会疯掉的。”
害怕布丁……的人么？小鼹鼠感觉好迷。
第31章 剑道社（四）
54.
“不要含胸，挺起来，肩膀打开点。”
空旷的剑道社内，攥着小木棍的郎馨敲敲柴玖的肩膀。
“剑道的本旨之技并非杀刃，其真正意义在于承习上古攻防体技，于形而下增进体格，形而上懂得观察、理解、判定、断行、思考、克己、撙节、礼让、信义、仁爱……”
郎馨身着黑袍腰间佩着长剑，她赤足站在地板上，神情严肃带着一种庄重的仪式感。
“修习剑道之前，你需要先悟到自己的‘道’。修剑亦是修心，心正之人，方能气顺，直至开悟得‘道’。”
柴玖被那散发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恍惚间觉得每个字眼仿佛都别有深意。
“看好我的分解动作，记住每一个环节。我的速度不会很快，但希望你能够保持专注。”
有这样一类人，当他们进入某个领域时，会变成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样子。平日里的郎馨，会揪着翟豹的耳朵和弟弟拌嘴，会大方地挥挥手请初次见面的男孩吃午餐，会和学弟学妹们插科打诨像个好脾气的邻家大姐。
但当她握起剑的那一瞬间，周身环绕着的便只有一片冰冷萧瑟。她的剑风豪放，尤其擅长快攻，杀伐决断、气势咄咄逼人，仿佛置身于酷寒的极地间，与假想中的敌人对决的同时，不断磨砺寻求自我的挑战与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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