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现信之前,卫澄就不在这儿了。
信的内容很简单,留了一个地名,又说,无论他来或不来,都会一直等下去。敬原拿手机查了,离得不远,是一家餐厅,法人是息影多年的某位前辈。
敬原还没决定。他本能地觉得这件事背后透着古怪,又很难做更多的推测。他站在楼道上,忽地叮咚一声,数字跳转,暂停,电梯门打开,敬原向隔开楼梯的那扇门后一躲。
卫澄回来了。
他手上拎了两个满满的袋子,像有零食,彩带,等等。敬原想到去年,那个不欢而散的欢迎会,也是卫澄组织布置的,他心头一热,腿却僵得动不了。
卫澄显然拿得有些吃力,开门之前先放下东西,两只手互相按了按,才低下头去输密码。敬原目送他进去,靠着门,现在过了晚7点,周围也只是昏黄,他面前的墙壁上投了一道窄而发白的光。
又过半晌,宿舍的门再次打开,卫澄走出来等电梯。他收拾得朝气蓬勃,站在那儿真的跟雨林里的树木一样惹眼,只是神情很紧张。
卫澄的脸合入厢门。敬原下了楼梯,跟在后面。
卫澄没有考驾照,对车子也毫无热情。车库里进的几辆新车,都是“极光”成员们各自买的,但不包括他。卫澄连上高速都会怕。
他没被发现。
他看着卫澄来到那个地方,只抬头看了一眼招牌,就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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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发展像是在演一场荒诞剧。敬原觉得自己分成了两个,一半浮在空中,隔岸观火地俯视这一切,一半脚踏了空,在漩涡中深陷进去。
他隔了会儿才进门,这种价位的餐厅,不是人人来得起的,所以哪怕到了饭点,大堂的桌椅也近乎全空。服务员上前询问,他反射性地报了包厢号。
“我自己上去。”他又说。
伪装做得还行,他没被认出来。于是对方给他指好了方向。
敬原拾阶而上,包间在二楼的尽头,暮色从窗台散进来,溶着房门的棱角。那扇门没有完全阖上,敬原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从巴掌那么宽的门缝,向里觑了一眼。
卫澄坐在一束花前,那花开得极好,连这么远,敬原都觉得那种新鲜的红色正在眼皮底下漫延,卫澄的脸也被染了暖调的光。
那种表情——像在簇拥的中央,守着点起蜡烛的蛋糕,准备许愿望了。既不好意思,又满怀期待。卫澄就这么等着,连手边的水都不肯喝上一口。
等待的时候,卫澄总是很有耐心的。
敬原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盛夏的夕阳带着炎浪,他只觉得冷。
在一些事情上,他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苛,因为傲,也出于兴趣使然。小时候还住在富人区。练钢琴的时候,会有小孩把皮球踢进来,砸到琴键上。
“你要一起来玩吗?”
小敬原帮忙把球拾起来,态度却很冷淡,“不,我要练习。”那个孩子还想再劝,流畅的琴声响了起来,他可不自讨没趣,走了。敬原歪了下脖子,游刃有余地续着曲子,一边扭过头看。
窗外银杏翻飞。
敬家父母推崇精英教育,他在家里的别墅学完了应修的课程,又因为有志于此,偶尔跟小叔走南闯北。然而那次在学校里取景,穿上校服,连走路都觉得生涩。他发现进团以前他甚至没有几个同龄的朋友。
来了之后,就有卫澄了。会拿冰饮料贴他的脸,半夜偷偷带他出去吃香辣蟹,在后台头一点一点地打盹直到脑袋搁在他肩上,一上舞台却能火力全开的小澄哥哥。卫澄是敬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友,弹吉他时哪儿走了一个音立马能听出来,在节目上玩两人三足都可以创最新记录。
有一次五个人接了甜品代言。拍摄中自然用的样品,工作结束以后却有免费试吃的活动。
敬原在减脂阶段,只给看,不给吃,馋得厉害,把卫澄拉到角落,已经迫不及待了,小澄哥哥、小澄哥哥地讨好。
卫澄拗不过他,把自己那份递过去,左看右看,掩护地道:“快吃啦!”
敬原吃得急,咬了两口,腮边还有奶油,卫澄指了下,他扬着嘴角,毫不在乎地拿手背抹掉,擦出一条斜斜的糖线,干了后黏糊糊,绷着皮肤。
卫澄脸一路红到了脖子。看了看他,没说话,把剩下的塞到他手里,扭头就走。
“卫澄竟然是喜欢他的”。
草蛇蜿蜒,灰线绵亘,得出结论之后,就从地表以下上浮,变得再明晰不过。
敬原不知道普通朋友会怎么相处,但至少,卫澄对他已然逾过了界限,而他本人还不自知。浑然不晓的情况下,是否有些举动,就被解读成了含蓄的回应。
就像去考倒车入库,方向盘打猛了,即使只是擦着线,超过一毫米,也会被考官判为不合格。某天在停车场,被打着双闪的车灯晃着眼睛,再想到,还能记起当时张皇而茫然的心情。
他找不到一个完美的处理方法。
如果是他饿惨了的时候,卫澄分给他一半的馒头,或者是老师心血来潮考他们乐理知识,没带答题用的橡皮擦,卫澄顺手掰下一块给他。像这样都好解决,你给多少,我还多少,钱货两讫,互不亏欠。
那心呢?
把唯一那颗心的一半分给他,怎么还?
敬原回答不出。在人际交往这一方面,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差生。但敬原明白一点,当有人拿着一颗糖,等着送给你,让他送不出去,总好过当面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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