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疏看我脸色好起来,也放心了点。
我说:“可能是我吃坏了吧。”
路上正堵车。
我看到路边有药店,便说要不在药店买盒胃药,别那么麻烦去医院了。
谭疏秉持着医生的负责说道:“药怎么可以乱吃,药不对症,是要吃出病来的。”
她训人的样子还真像个医生,于是作为患者的自觉,我便没在乱出主意了。
她换了条路开,我以为她是走捷径,没想到她把我带到了另一幢居民楼下。
我们上去后,只听见她一边敲门一边喊:“外公,快开门!”
不一会就有个穿着长衫的老先生开门了。
他清瘦而目光镌利,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中药房的气味。
谭疏把我推了进去,说:“外公,这是我一个朋友,您给他瞧瞧。”
老先生目光扫视了我一圈,请我进了里头,谭疏想跟进来,被老先生拉了帘子赶在了门外。后来我才知道,老先生给人看病注重隐私,也不喜欢旁人在旁边打搅。
他的手指搭在我的脉上,然后眉头渐渐蹙起来。神色有些凝重地问了我几个问题。
比如腹痛的部位在哪里,几时痛的,痛的时候是什么症状,发作过几次……
我都一一回答了。
他听了之后,沉思了一会,问我:“最近一次房事是什么时候?”
我先是一愣,竟然不知道要看向何处。
结结巴巴地半天才说是三个月前。
“有没有安全措施?”
我的脸一下子更热了。傅余野一向不喜欢戴套,总是宁愿事前事后花上许多时间清理也不愿意隔着层东西。
老先生倒是神情淡定,又问我最近有没有食欲不振恶心嗜睡。
我想了想,好像是有一段时间食欲不振,但我以为那是心情不好导致的。
他说:“你应该是怀孕了。”
我那时真的傻了。
还以为听到了幻觉。直到老先生叫了谭疏进来,给她写了张条子,又嘱咐我明天去做个检查。
他见我震惊的样子,温声说道:“别怕,这个医生是我的弟子,不论什么结果,她都不会说出去的。”
我想谭疏也一定把出我的脉象,才会不确定地带我来她的外公这儿。否则我大概就要登上报纸头条了。
同性恋,男人生子。
任何一个话题都可以足以毁灭我的人生。
幸好她没有。
回去的路上,我终于开口说话了。
“谢谢你。”
谭疏看了看我,大概是我的脸色实在在太难看,又或者是这事太过惊世骇俗,她欲言又止半天都想不出什么好的话来安慰我,只能说:“我会帮你的,邓陵。”
我想笑又笑不出来,一个只认识了区区几天的人,却是在我无助无援的时候,唯一给我希冀的人。
第二天我去了那家私人诊所做b超,结果和老先生说的是一样的。
谭疏带着我又去了老先生地方。我一路上拿着那张b超单,仿佛握着一个烫手山芋,我很想时间能够倒流,然后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个后果实在超乎我的想象,让我没办法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老先生看了看我的b超单子,对我说:“17周,很健康。我给你开副方子,你抓回去吃。”
他医者慈悲,看见新生命便自然而然带着笑。
但是我却如坠湖底。
“我不要他。”
我听见自己毫无波动的话。
老先生提笔的动作一顿,放下笔,朝我说道:“胡闹!”
他面带严肃,眼神慈悲。
让我支撑已久的面具破碎开来。
“先生,我害怕。”
我抖抖索索地捂上了肚子。
“我,我不能,我是个怪物……”
我连“生”这个字眼都说不出口。我活了这么大,看过千百本书见过千种怪象,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该怎么办?我只觉得全身都在发抖。从头冷到了脚底心,连坐都坐不住。
老先生风霜沾染的眉眼微微动容。
他缓缓地说:“世间之大,怎么能因无知而非议他人,因恐惧而妄自菲薄。”
他走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沉稳的药香。
“天地之间,人如蜉蝣,谁都没有资格去审判他人,是非对错,不在别处,而在你的心里。”
他的声音是那样仁慈恳切。
可是我满脑子想得却是“针没有扎在你身上,痛得当然不会是你,苦恼的也不会是你。”
所有人劝起别人来都是我佛慈悲,好像生命生来坚强而不可摧,看他人灾难犹如隔岸观火,寥寥几语如果便能解脱,那自杀的人就不会这么多了。我握着自己的手,盯着脚下一块地方,我甚至觉得我站的不是平地,而是地狱。
而头顶传来佛音般的劝告:
“你好好想想。”
他掀开帘子,容我一人在内室静坐。
我不知道我到底坐了多久,先是脑袋一片放空,心如火烤,四肢冰凉,只闻的到室内的药香,再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我在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前半生到底哪里做错了才要来尝如今这恶果,我问不出来,没人可以回答我,我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那心跳下面,仿佛又多了另一个微弱的跳动,好像是个小尾巴紧紧地贴着我,生怕我会甩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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