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到了傅余野。
奇怪的是,我想到的不是我们分手那天他冷淡疏离的脸,而是某个安静午后他趴在沙发上睡着的模样,他蜷缩在羊毛毯上,睫毛密而长,眼睛的轮廓很漂亮,闭上眼时像是一片形状姣丽的花瓣,看起来格外乖巧。我睡眠浅,常常半夜醒来,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就只能听英语听力催眠,后来和他在一起,怕自己动作会吵醒他,只能硬生生忍着,等困意袭来再睡。
我不想承认的事实是,在分开的日日夜夜里,我无比想念他。
我的宝宝,会不会有一双和他一样好看的眉眼。
我似乎听到了有个声音在软软地叫我“爸爸”,最后和另一个年轻的声音重叠起来。
我想到那个人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做爸爸了,会开心吗?如果他知道我打掉了这个孩子,会不会难过地躲起来哭呢?
我从没见过他哭泣的模样,但是一想到却心疼得发紧。
我考虑了很久,直到谭疏走了进来。
她蹲到我身前,担心地咬着嘴唇。
我怔怔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说道:“我留下他。”
我看着谭疏担心的面孔逐渐绽开柔软的弧度,她轻轻抓住我的手,轻声说:“邓陵,你一定会是个好爸爸的。”
说实话,我那个时候对这句称赞可以说的上是无动于衷。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对一团模糊的血肉有什么父爱之情,支撑我做选择的,不过是因为他身上留着我爱的人的血,就算我是个怪物,我也要生下他。
第35章
M市的路经过几番改建,已经不成原样,但我还是找到了那所小公寓。
是民国时期的小洋楼。陈旧的石墙,上面爬着爬山虎和野蔷薇。生锈的红色铁门。
谭疏一直没有卖掉这里。她怕我会没地方去,所以一直留钥匙给我。
我打开门,进去,屋子里的陈设还维持着离开的模样。
格纹地毯,褐色木地板,花岗岩瓷砖,还有窗外两盆自我生长的含羞草和水仙,半枯不枯地打着蔫。
院子里的小秋千还挂着,上面的棉布软垫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鲜艳颜色。
我擦了擦灰,坐到了上面,铁链发出费力的咯吱声。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掉。
我想起我在这里生活的半年,这个院子见证了我肚子渐渐大起来的半年。
我经常坐在秋千上看书,或者坐在二楼阳台上,看着外面的夕阳,就像此刻,天空上有拉长的飞机云,然后告诉宝宝,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所以一定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我肚子还不显怀的时候,找了份翻译的兼职,毕竟f大的文凭还是很管用的。
后来不方便不出去了,便接一些可以在家完成的撰稿工作。
谭疏经常来看我,给我买很多的水果,然后督促我每天要沿着小院子走一百圈,当然,她在的时候,晚上会拉着我去江边散步,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把我完全当成了一个脆弱的孕“夫”。
幸好小雎很乖,我该有的孕期反应都不严重,每天吃好睡好,就是体重渐渐上来,上下楼有些累罢了。
谭疏怕我无聊,就给我带来一箱箱的书,或者影碟,里面还有胎教的视频,看得我哭笑不得。
徐袅袅给我汇报她晚上和小雎去吃自助餐,还告诉我一米四以下儿童半价。
她接到小雎后,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里小雎糯糯地叫我“爸爸”,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听着他的声音都可以想到他假装委屈的脸。
徐袅袅在一边说:“行了啊,戏收一收。”
小雎以为我听不到,继续委屈地跟我说有多想我,还说想家里的小羊驼。
他睡觉老喜欢抱着毛绒玩具,特别是那只小羊驼,离开前正好洗了,晒在外面,也没带走,于是徐袅袅就去玩偶店给他买了只小老鼠凑合。
我挂了电话时,天色已经暗了。
刚要去打开院子里的灯,傅余野的电话就来了。
“老师,你不在酒店。”
他仿佛是在通知我。
“我出去了。”
我打开了灯,灯光把堆满灰尘和落叶的院子铺上了一层旧旧的光影。很是凄凉。也许是被景色影响,我的声音也沉静不少,心像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用过晚饭了吗?”
我顿了顿,突然有了预感他下一个问题是什么,于是就问:“你想知道我在哪儿吗?”
我看着那柱枯萎的海棠,告诉了傅余野我的地址。
太阳落入地平线之后,黑暗爬上来,寒凉的风也像层巨大的帷幕,包裹起了整座城市。
铁门仆仆作响,像是风雪夜里,有人在敲门。
我没等多久,傅余野就来了。
M市这个点堵车很厉害,如果他开车来,至少在路上要堵一个小时,但是他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
我打开门,只看见他被寒风吹得分外白皙的脸,还有凌乱的短发,他的五官在昏暗里无比清晰,轮廓一丝不苟,他的身后没有车。
外面太冷了。我便和他进了屋子。
他一进门就皱着眉把外套扔在了沙发上,环顾四周,看到陈旧的家具,眉头又皱紧了几分。但是他不会说出来。因为是我叫他来的,就算面前的环境让他不适,他也只会忍下来。就像他不会告诉我他是坐地铁来的,这个点的地铁,挤满了下班放学的人,地铁上环境有多糟糕,可想而知。但是我不问,他就一句都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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