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枯燥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日子,如果没有一点儿希望来支撑,又该怎么熬下去呢。
这个女人叫米兰,二十年前,她和盛夏的母亲泰莉走进了同一所大学,又进了同一个社团,并且迅速成为闺蜜。然而几年之后,她们因为一个男人的介入而心生芥蒂,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互不相见,形同陌路。
盛夏之所以认得出她,是因为泰莉的书房里始终保留着两个女人的合影,米兰送给她的几样首饰也被她jīng心的收藏在一个紫檀木的古董妆盒里,宝贝得不得了。虽然二十年不闻不问,但这个人、这段友谊,在泰莉的心目中仍然有着极重要的地位。
这些盛夏都知道。但他从没跟米兰打过jiāo道,也拿不准米兰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她也和泰莉一样珍惜这一段友谊吗?
盛夏左思右想,心里不知怎么就有种隐约的不安。一直到了晚上熄灯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米兰会混在今天的访客里。没记错的话,她的夫家似乎……姓霍。
盛夏一下子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额头微微冒汗。
临海市的商圈里有几个霍家?!
如果掌控这里的那个霍家的当家人霍东云正好是米兰的儿子……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就算她跟霍东云不是一家人,关系也不会太远。霍家是大家族,嫡系旁系一大堆,外人很难搞清楚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显而易见的是,霍家的旁支也是要看嫡支的脸色吃饭的,就算米兰嫁的人不是霍家嫡支,她肯不肯为了自己这个陌生人去跟嫡支的人做对?
那自己这算什么?自投罗网吗?!
盛夏哀叫一声,直挺挺的躺了回去。
城市的另一端,新来的小保姆端着热茶穿过走廊,停在二楼的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虚掩着,一个穿着居家服的中年女士正靠在窗边打电话,看见保姆站在门口,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把茶水放在书桌上。
保姆放下茶水,转身离开的时候看见书桌上的电脑开着,屏幕上是一组新闻照片,一位身穿深红色套装的女士正对着镜头发言。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混血特征,非常漂亮。小保姆见过这个女人的照片,在小客厅壁炉架上的银质相框里。那是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她和自家女主人的合影,看上去要比屏幕上的模样更年轻一些。
作为一个关心八卦新闻的本地人,小保姆自然是知道这个女人的。媒体都说她是个很厉害的女qiáng人。唯一奇怪的是,两个女人在照片上的样子显得十分亲密,但在生活中却没有什么来往。
小保姆心想有钱人家的事qíng真是搞不懂。
小保姆走出书房,关门的时候她听见女主人对着电话说:“阿晖,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她的语气很烦恼,似乎还带着一点儿恳求的意味。
阿晖是女主人唯一的儿子,不过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大融洽。通常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他才会回来陪她一起吃顿饭。小保姆来这里工作半年了,总共也只见过他三四次。那是个看上去就不好对付的男人,即使面带微笑也让人背后发毛。
真是可惜了那么英俊的一张脸。
第8章 蜜友(二)
盛夏从浅眠中睁开眼,天还没亮,但是空气中却涌动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躁动,有人在喊,还有人在砰砰砰的敲打着房门。片刻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带着哭音的嚎叫。这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它更像是受伤的野shòu发出的惨叫。
盛夏的睡意被吓得一点儿不剩,他一骨碌从chuáng上爬起来,扑到朝向运动场一侧的小窗口朝外看。
出事的是七号楼,灯火通明的楼厅门口乱哄哄的聚集了很多人,隔着一整个运动场,盛夏实在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片刻之后,人群里又一次发出了嚎叫声,有人在那里大声的哭,还有人在喊叫着什么,混乱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得很远。
几分钟之后,盛夏眼尖的看见有人抬着担架从楼里走了出来。楼厅门口还留着一些人,剩下的则朝着十号楼的方向,或者说朝着十号楼后面的重症院的大门走了过来。哭喊声变得清楚了一些,是男人的声音。
盛夏从来没见过男人哭的这么歇斯底里,紧接着,他借着运动场旁边的灯光看到了正朝这边移动的两副担架。第一副担架上的人穿着守卫的制服,土huáng色的制服上染着大团大团的深色。他的一只手伸了出来,随着担架的晃动一下一下的甩着。
这个人很可能已经死了。
另外一副担架上的人穿着浅色条纹的病号服。他一动不动的躺着,半边身体都被某种液体染成了刺眼的深色。
嚎哭的人是一个守卫,他被同伴搀扶着,身上也溅满了斑斑点点的痕迹。
一行人穿过运动场,绕到了树丛的后面,再也看不见了。
盛夏轻轻吐出了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无力的把额头抵在了窗沿上。没人知道这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这两副担架,盛夏却想到了两个多月前那个暑热的夜晚,那个摸进他病房的白大褂和他后来站在楼顶时所看到的令人窒息的景色。
如果那天晚上被叫来的医生不是叶凉,如果那些守卫在制服他的时候他不是那么老老实实的任人宰割……
又会发生什么呢?会不会他也像刚才看到的男人一样,无声无息的被人用担架抬出去,身上溅满了血渍,胸口还被武器打开了一个破dòng?
盛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愤怒。然而所有这些qiáng烈的qíng绪最后都变成了深浓的无力感。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迫切的渴望着离开这里。
他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
因为七号楼出事,几栋楼的自由活动都暂时取消了。
盛夏手里捏着一块蘸了水的布头,蹲在地上默写盛家的家规。还没写完布头就gān了,他起身到水龙头那里把布头重新打湿,蹲下来继续写。写了一会儿觉得腻了,开始写自己记得的曲谱。
身后的房门咔哒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停在了他的背后。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随着地板上的水渍轻轻哼了一段,疑惑地问道:“什么曲子?怎么有点儿耳熟?”
盛夏头也不抬的说:“《伏尔塔瓦河》。”
“哦,”叶凉拉长了声音,“怪不得。”那个疯掉的钢琴家李晟每次去活动室都会翻来覆去的弹奏这首曲子,难怪他会觉得耳熟。听说当初令他一曲成名的就是这首《伏尔塔瓦河》,生命中最辉煌的记忆,即使疯了也不会忘记……真神奇。
叶凉等他写够了,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指的恢复qíng况,嘱咐了几句,又说:“我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十号楼,你有事找我就行。”
盛夏有些诧异,“乔治王和他的助手呢?换走了?”
叶凉摇摇头,略有些忌惮的扫了一眼观察窗口的位置,压低了声音说:“七号楼出事了,所以这几个楼的工作人员都重新做了安排。”
“我看见有尸体被抬出去,”盛夏斟酌着问他,“是什么事?”
叶凉看了看他,很含蓄的说:“就是你那天做的事。”
盛夏心头微微发凉。
“只是结果不同。”叶凉叹了口气,“他太冲动了。”
“是谁?”盛夏有些冲动地问道:“到底是……起因是什么?”
能gān出这种事qíng的人不像是疯子,但一个没有失去理智的人又怎么会莽莽撞撞的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去跟人拼命?就像那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qíng,如果不是路永川摸进他的病房里来,他也没机会杀了人再往外跑。
叶凉大概觉得自己在病房里停留的时间太长了,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压着嗓子含糊的说:“这人之前就经常挨打。那天大概是两个守卫做的太过了……算了,说这些gān嘛,我今天过来就是看看你的手,顺便跟你打个招呼,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的,都可以。”
盛夏在chuáng边坐下,面无表qíng的看着他,“能帮我打听一下盛世集团的消息么?”
叶凉显然也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并没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点点头说了句,“我试试。”
“谢谢。”盛夏艰难的道谢,苦笑着摊手,“我现在除了说谢谢……”
“我明白。”叶凉莞尔,神色随即就有些消沉下来,“如果可以,谁愿意做这样的工作?一旦进来,抽身就很难了。”
这还是叶凉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盛夏试探的看着他,“你是说……”
叶凉点点头,“如果你能离开这里,如果你以后有能力做一些改变……我是说,凭我自己的力量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
盛夏明白了,“我会记在心里的。”
叶凉看着他,眼里微微带点儿不确定的神色,“这是我们的秘密?”
盛夏点点头。
叶凉似乎松了口气,脸上也随之露出欣慰的表qíng。他没再往下说,只是摆了摆手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咔哒一声重新阖上,房间里又一次只剩下盛夏一个人。
盛夏看着脚下的水渍在秋日gān燥的空气里渐渐变浅,最终消失,觉得生命里的某些东西也像这水渍一样,心不甘qíng不愿的永远消失了。
七号楼事件的后续影响比盛夏想象的还要严重,自由活动被取消了将近两个月。直到十一过后才又开始重新开放了顶楼的活动室,但户外活动仍然不被允许。
盛夏这段时间心事重,日子便觉得加倍难熬。叶凉那边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米兰这边也是毫无动静。他翻来覆去的猜测米兰和霍东云的关系,心里像埋着一根刺,既沮丧又有点儿焦躁。
霍东云本身就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作为霍家最大的BOSS,他不会不知道自己手下的生意都有些什么内幕。但他若是知道被关在这里的人居然想方设法的在跟外面的人联系……好吧,他会怎么处置他呢?
这种事qíng当然不可能隔着走廊跟海荣喊来喊去的商量。盛夏憋了好久,终于找到跟海荣一起参加自由活动的机会,把他遇到米兰的事qíng告诉了海荣。他不敢说的太透,只说是母亲的一位旧友,并担忧自己的这一番举动有可能会连累到海荣,毕竟这里很多人都看到他们走的比较近。
海荣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倒是觉得这个女人就算跟霍家有关系,也不是很紧密的那种关系。她如果真的是站在霍东云那边的,看见你的时候大概不会那么意外……她跟你关系怎么样?有多熟?”
盛夏回忆了一下米兰看到他时的表qíng,不确定的说:“应该能认出我。这个圈子就这么大,我也经常有露脸的机会,而且我和我母亲长得很像。”
海荣分析说:“她认出你,也知道了你表达的意思,但是她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来。很有可能她跟霍家嫡支的那一伙人不是同一阵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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