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棵独秀山林的树,一条跃出江河的鲤鱼。
他们想趁这树仍是幼苗,将其移至庭中,细心养护,修枝剪叶,待长得亭亭绿盖,便可置桌椅,摆茗茶,与亲朋好友共享良宵。
从小到大,他们耳闻目睹的都是这样,甚至认为这是对对方的恩德,对方就算发现了也绝不会心生不快,反倒应该因为他们的爱惜而感激涕零。
对吗?
难道不对吗?
可突然有一天,一个人也是这么看他们的,给他们的感觉不亚于乾坤颠倒,抬头看看天,自己看了还不算,还要问旁边的人“这上面是太阳吧?”
马文才经历生死大半,看破的东西多了,比起父母朋友,秦青这件事只能算成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他怕柳意浓看不通,才特意提醒。
“秦小姐眼里的世界不止是我们,还有死者的世界。生死都在她的眼里,所以我们啊,也就是活人而已。”活人多了,几十亿。他们俩或许家世好一些,人有钱一些,除此之外,仍旧难逃一死啊,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偏偏秦小姐……”马文才喃喃道,“她能让人死,能轻易取走我们的命,都不用她自己动手的……对这样的对象,你指望她能有多少尊重?”所以当他想通以后,对秦青突然充满敬意。
——只为她没有滥用自己的能力,只为她能控制得了野心与yù望。
“想一想,柳啊,想一想……”马文才在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在她眼里该是个什么地位?还能跟我们平平常常的jiāo际,这就是了不起的自制力!”
尝过权力的滋味后,谁能舍弃?能为所yù为之后,谁能控制?
“换成你我呢?”马文才问柳意浓,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我当时没事时就想,躺在chuáng上想,如果我有秦小姐的能力……”
“那早就血流成河了。”柳意浓捂住脸。如果他像秦青一样有力量……只要想一下就浑身发抖!
他之前是有这个打算,只是他想等到驯服秦青后再指使她。这点上,他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把秦青与以前收服的其他人给等同了。马文才说了之后他才发现,秦青不一样!
花与蝶说秦青是战略武器没说错,柳意浓只是忘了,这个威胁对象也包括他而已。或者说他知道,却在潜意识里无限的降低了这种可能。
——他认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马文才揭破他的幻想:没有例外,因为他们在秦青眼里是一样的“活人”。柳意浓想用金钱物yù来控制秦青,却忽略了如果秦青真的是这样一个人会怎么样。
“如果有人得罪我,我可以让他死;如果我看一个人不顺眼,我可以让他死;如果我想达到一个目的,我可以让挡路的人都去死。”马文才平静的说,“如果秦小姐是这样的人,那我们跟她早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可能那时他们跟秦青的jiāo际会更顺利,两边也更好说话,但同时……秦青这样的人也更加危险。
“那我早就gān掉她了。”柳意浓说,“……不过对她应该没什么用。”是啊,他们要收服一个人,总要恩威并施。他可以给秦青各种恩惠,可怎么威摄她呢?怎么叫她害怕呢?退一万步说,他觉得秦青很危险想gān掉她,也真的gān掉了,然后呢?人家天生就是双国籍,你不让人家当人了,人家去yīn间转一圈当鬼回来再接着找你,你怎么办?
花与蝶最近瘦了不少,瘦得桃花都快跑光了。
根据某种学说,看到胖的人,大家的心qíng都会变好,因为人类都有饥饿的记忆刻在基因里;相反,如果看到过瘦的人,人们都会立刻想起饥饿的痛苦,会心生恐惧。
花与蝶现在就是这样,属于走出公司大门,保安会过来扶他一把的人,连秘书都替他预约了医生检查身体,他妈还给他买了肠虫清吃,怕他在外面乱吃东西生了寄生虫。
只有他知道为什么。
他给柳意浓打电话老打不通,这天一大早追到柳意浓家门口,按响门铃时才早上四点。
柳意浓打着哈欠给他开门,“才四点……”
花与蝶进屋换鞋,“我没睡。”
柳意浓看到他非主流的眼熏妆,同qíng道,“要喝咖啡自己煮。”说完进屋换衣服去了。
花与蝶也不客气,自己进去煮咖啡,还烤了面包片,煎了jī蛋培根。
柳意浓洗了把脸,穿上裤子出来,惊喜道:“给我的?”
“吃吧。”花与蝶面前就一杯咖啡。
“你也来点。”柳意浓说。
“吃不下,吃完我跟你说。”花与蝶一口口灌着咖啡。
柳意浓看他这样也吃不下了,放下刀叉,两人用眼神较劲,最后柳意浓先败下阵,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现在花与蝶就比他狠,他只能认输,“我没办法。”
花与蝶轻声说,“事qíng都是可以谈的。”他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不到一周,我轻了快二十斤,每天睡不到两个小时,一闭眼就是家里,身边坐着苏容,大着肚子,我怀里包着个孩子。我睡不着。你把人约出来,我跟她谈?”
柳意浓知道花与蝶要用手段了,也知道这样下去必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不禁后悔把秦青介绍给花与蝶。
他沉吟片刻,道:“那个工程已经上马,钱我不要了,合同我转给你。”
花与蝶脸色变了。吃下去的再吐出来,这表示柳意浓不认账了。
柳意浓也想明白了。花与蝶是哥们,但像他一样的朋友,他有很多,没了花与蝶,他还能找到张与蝶、陈与蝶。可秦青没了,他未必还能找到第二个秦青。事qíng很简单:看谁无法取代。
“你不能去找秦小姐。”柳意浓站起来,把盘子一收,经过仍在发呆的花与蝶,拍拍他的肩:“你去找别人看看吧,世上能做这种事的肯定不止秦小姐一个。”
花与蝶沉默半天,说了句:“不认兄弟了是不是?”
柳意浓噗的笑了,“兄弟不做没事,生意照做就行。”
这不是花与蝶的名言吗?他总是跟钱没仇的。
☆、第 278 章 我辈中人
离了柳屠户还不吃带毛猪了?
花与蝶果断的另寻良人去了。
这叫战略xing转移。
……说白了就是被吓到了。
在花与蝶的计划里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跟柳意浓翻脸这个选项的。如果有这种可能,就要迅速掐灭它!
所以他不但慡快答应另选贤能来解决自己的小问题,还给秦青包了个红包,“让小姑娘白跑一趟多不好意思!”哥有钱!哥不差钱!快来宰哥!
于是柳意浓也从善如流的宰了他一笔,答应替他转jiāo秦青,两人握手言和,其乐融融。
在柳意浓看来,他顺手帮秦青一个小忙不需要特意表功,所以过了十天半月以后,在两人的一次小聚中,他跟秦青小提了一下下,顺便掏出来一张支票,“这是花与蝶给的。”
秦青看了一眼:“捐了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柳意浓光明正大的把支票又塞回去,笑嘻嘻的说:“刚好有个慈善拍卖会,一起去看看吧。”
这个慈善拍卖会拍的都是当代艺术家的作品,相当的意识流,包括手稿、作家捐出的能引来他灵感的一个破杯子、父母的照片等匪夷所思的东西,其中比较有价值的反而是一些画作和雕塑品。
虽然一样看不懂。
秦青的表qíng从期待、兴奋变成震惊、不理解、这是个奇葩、这里的人都疯了,最后转为淡定研究手上很高大上的门票,比起这里拍卖的所有物品,这个门票倒是可以拿回去,做得非常漂亮。
柳意浓全程只淡定举了两回牌,花与蝶给的支票用来拍了一本一个画家去法国留学时在跳蚤市场买下的《福尔摩斯之血字的研究》签名版。柳意浓见秦青在看到这个拍品后露出微笑,心满意足。
他自己是随便举牌拍了一副现代画,横撇竖道加几个墨点后,有一点醒目的红戳在上面。秦青夸了句:“还不错。”
“不错吧?”柳意浓举着画,指着红点点说,“这个点尤其好!”
秦青跟着点头,两人对着画指指点点,意犹未尽。
“看,它点在huáng金分隔线上!”柳意浓说。
进门时拿的小本本上就有各种拍品的介绍,极尽溢美,所以秦青现在也不愁没话可说,对着小本本指着画说:“这里还有大片的留白,让人充满想像力!”
没办法,现在所有人都在夸奖手里的拍品,全都相见恨晚!他们也要夸奖一下自己拍到手的东西,以证明他们绝不是冤大头,手里的东西是很有价值的!
出门时,柳意浓请拍卖场将他手里的画一定要多包几层,然后过两天送到他家去。秦青听到地址不对,好像是柳意浓家一个别墅的位置。出来后他道:“我家才没地方放呢,放那边随便挂哪里就行了。”
秦青手里的书以“我太喜欢了一刻也离不了”直接带走了。
出来时才下午三点多,柳意浓看看时间说:“我一会儿还有个局,也是熟人,你一起去玩玩吧。”
秦青摇头,他也不勉qiáng:“那行,那我先送你回学校。”
两人现在的关系,柳意浓是希望往君子之jiāo淡如水方向发展,他要调整路线,秦青也很快感觉到了,至少不再试图把她往纸醉金迷的世界里拉,这是很明显的。为了迎合她,最近柳意浓安排的项目都很文艺范儿,充满文化气息。
……秦青很想说,她其实对这些东西没那么着迷。如果不是施教授领着,她可能已经毕业找工作搬砖去了。而且他挑的场合,再文艺也跟金钱脱不开关系,比如今天这个拍卖会,因为是慈善的,拍卖所得扣除相应费用后,全都捐了出去,出于某些原因,参加的人每个都是关系户,都跟钱有仇似的拼命撒钱,最“便宜”的一件拍品仅仅没上百万。
秦青抱着书回学校时想,估计谁都不知道她书包里放的这本书能买一套房子……
不过她对福尔摩斯好感极高,反正这个拍卖会的附加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她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只看这本书也很有收藏价值了。
出于好奇心,她坐下来翻开了它,一看就看入了迷,直到接到方域的电话:“中午吃了什么?”
“三明治和果汁。中午是吃自助,那个拍卖会午餐做得很棒,好像是找五星酒店的厨师来做的,只是去吃一顿也值了。”她本想叫上方域,方域笑着说:“我要去就要当掉裤子了。”去的人都要拍件东西。
方域说:“刚好我中午请客,剩下好多菜,都是烤好的,你吃不吃?”中午他和人搞BBQ去了,结果谈成了两桩生意,却把菜剩下了,他一看还有几个生蚝扇贝,最重要是他还特意留了两只龙虾,gān脆烤完带来给秦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