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愣了,方域叫她上车,她就乖乖的上了车,方域递给她一杯热奶茶,捂在手里又暖又烫,“别急着喝,烫。”
车慢慢启动了,方域说:“别着急,首先那个人未必就是钱芙的家人;其次,就是真起了火,这事也未必跟你有关。”
秦青此时已经能理清思绪了,她默默的说:“我想过了。钱芙可能跟家里人有些矛盾,不过她之前应该没有放火的能力。”她抬头看向方域,“是我放的火,给了她这个力量。”
鬼是否有能力放火,这个不好说。但秦青能在梦中任自己的意识做一些事是方域分析过的,当时秦青想点火烧屋破坏梦境好逃出去,那在她的意识中,这个火就可以烧起来,火也如她所愿的烧起来了。唯一没料到的是,这个火会被利用。
方域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哄她,点头说:“是,我看报纸时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他顿了下,道:“但是你要明白,烧死人的不是你。”
秦青黯然无语。
“如果你把这份责任背到自己身上,那就错了。”方域斩钉截铁的说。
秦青到医院时的心qíng已经好多了。
他们到医院前台问过烧伤科在哪里就直接上去了。
烧伤科的科办公室前还站着两个扛摄像机拿话筒的记者,正在跟医生谈话。而要找病房都不必问医生护士,只要看到走廊里被一堆病人和家属围着看稀罕一样的病房就知道了。
钱秉德的烧伤面积超过百分之四十,多数集中在背部、脖颈、手臂上,两条腿上的烧伤反而比较少,面部也几乎没有伤口,但头发全都烧光了,包着厚厚的纱布,渗出huáng色的药液来。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感染,所以住到了无菌病房。心肺功能都没问题,他跑出来时用浸湿的衣服捂住了口鼻和眼睛,所以在记者采访时,他还主动说了话。
在他病chuáng前照料的是他的妹妹钱姿芳。
秦青和方域无法靠近,就站在病房外听记者对钱秉德的采访。采访中他和他妹妹钱姿芳数度声泪俱下。
因为起火点是在钱秉德的家中,现在他们小区的住户正在联名准备告他,要他进行赔偿。理由就是钱秉德和他的妻子在国外待了二十几年,不可能没有钱,不管多少,至少要对几家受害严重,死了人的给一点吧?他们家至少还逃出来了一个,别的家也有一家全烧死的,钱家不能装死!
秦青听得心里发颤,方域紧紧握住她的手。
钱姿芳哭道:“我哥不惨吗?他半个月前大女儿才心脏病死了,昨天我嫂子和我哥家的小儿子也一起烧死了啊!我哥虽然在国外二十多年,可他去的是非济!那里能有什么钱?而且他做的是技术工作,拿是死工资!那边穷的连菜都吃不起,街上天天打仗,跟他同去的有几个坚持了二十几年?他要有钱也不会回来了还住三十年前的老房子!”
记者立刻把话筒对准她,在记者的引导下,钱姿芳说钱秉德当年刚结婚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和妻子一起出国了,孩子都是爷爷和她帮着养大的。
“在我爸死的时候,我哥都没办法回来!我当时恨死他了!可他但凡是有一点办法就回来了,现在他这么惨,那些人还要告他……”钱姿芳回转身背对镜头痛哭起来。
记者采访钱秉德,他挣扎着说:“我遵从组织的安排,如果法院判我赔多少,我自己不治也会把钱拿出来的……”
从医院出来的,秦青半天没说一句话。
虽然钱秉德和钱姿芳没有提钱芙的名字,但钱秉德的大女儿应该就是钱芙了。
方域一直在想那个心脏病死掉的大女儿,他出来后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叹了口气,对秦青说:“你前两天在地铁站出事,那个撞倒你的人就是……”
“钱芙……”秦青也懂了,这下一切都串起来了。
钱芙当时据说是倒地的瞬间就去世了,她撞倒了秦青,秦青就又发生了通灵。可能在钱芙临死前,她印象最深刻的事就是初中时她独自在家,感受到的孤独和绝望。她在那个时候回味着这一切,通灵的秦青就跟她一起经历了一遍。
方域问:“要不要去钱家看看?”
秦青点头,反正已经逃课了,就索xing逃个彻底,想去哪里就去吧。
刚才在病房里,方域看秦青自始至终都好像没有看到鬼,他就问:“钱芙在钱秉德身上吗?”
秦青摇头,方域叹气说:“那她说不定会在钱家。”
到了钱家,烧得漆黑的楼触目惊心。地上还有很多流淌的水渍,墙角堆着很多垃圾,有拖鞋和破桶破盆等,应该都是当时救火时的垃圾。
楼道口还有拉起的横幅以及huáng色的警示线。警示线已经拉断了,不断的有居民抬着被烧毁的东西进进出出。
秦青和方域走进去还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被人当成贼真不是个好体验,但看到他们是走到钱家时,有人对他们说:“里面的东西都烧成炭了。”
大概认为他们是来捡便宜的。
不过钱家真的没什么东西值得抢救了,就像那人说的,都烧成炭了。
门大敞着,铁门烧得发黑,门上涂的胶漆和门铃这种塑料制品全都烧化了,木门已经被烧的没有了。
屋里的瓷砖地还算保存完整,但墙壁像是烧成了粉,似乎一碰就会碎。一个电暖气摆在客厅沙发旁,旁边的沙发烧出了一大块缺角。窗户玻璃全都炸了,满地碎片。
两间卧室,大卧室的双人chuáng和衣柜都烧没了,只剩下墙壁上依稀的轮廓,而另一间小卧室可能因为关着门,竟然保存得相当完整。
但这里不是钱芙的卧室,而是一间婴儿房!
秦青进去后就呆住了。原本放单人chuáng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婴儿chuáng,chuáng头吊着纱帐。原来摆书桌的地方是玩具柜,里面还有平板电脑,当然,已经被高温给烤化了。原来是衣柜的地方还是衣柜,但里面都是小孩子的衣物,衣柜也是新的,是一个画着可爱的卡通形象的儿童衣柜。
所以出来后,秦青不由而生了一股愤怒:“钱芙住在哪儿?”
☆、第 43 章 亲疏远近
方域看秦青又被影响了,赶紧把她拉下了楼,从包里拿出水来给她。
喝了两口水后,秦青平复了一下刚才突然涌上的愤怒和委屈。
“怎么样?”方域担心的问。
“好多了。”秦青说,她闭上眼,刚才那股qíng绪一点也不受控制,突然就冒出来了。不过现在离开钱家后,她就能分清了,那不是她的感qíng。
从钱家离开后,秦青说:“我觉得钱芙有点怨恨父母。”
“显然是这样。”方域注意到钱家的儿童房是重点装修过的。
听他说了以后,秦青仔细回忆了下点头说:“对,主卧和客厅都只是换了家具和灯,还刷了一遍墙。儿童房是设计过的。”她握住矿泉水,“而且,那个家里没有钱芙的房间了。”
方域一手开车,一手拍拍她的肩叫醒她,说:“可能她父母认为她可以住校。”
“那也要回家啊。”秦青不快道,“难道让她当厅长?”
“也可能让她住姑姑家。”方域把话题从钱芙的事上转开,问:“刚才在钱家看到钱芙了吗?”
秦青一愣,摇头说:“没有。她不在她爸身边,也不在钱家,难道已经消失了?”这么说也可以说过去,毕竟这场火一点,也算是报仇了。
想到那些被无辜牵连的人,秦青的心qíng又变沉重了。
“她就是真想报仇……也该只报到自家人身上……”虽然秦青也不觉得钱芙父母对她的错待需要生命来还,而被火灾牵连的邻居,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钱芙,大概是她遇上的第一个恶灵吧……
方域把秦青给送回了家,他说:“你这几天最好都回家睡,我每天来送你。”
“不用,太麻烦了。”秦青也想这段时间回家睡觉,在家里比在学校更让她安心。
“不麻烦,你现在又不是高中还要上早自习,我早上也要上班,顺路过来带你而已,明天早上我还在这里等你。”方域说,看着她上了楼才放心的走了。
秦妈妈被秦青的坏脸色吓了一跳,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想回家住两天。”她说。
“行啊,刚给你换过被子,是新晒过的。”秦妈妈说,晚上还催她早点睡。
躺在自己的小屋中,秦青不由得想,如果到某一天,她在这个家里也没有自己的房间呢?那她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吧?就像被抛弃一样。
想到这个,她赶紧控制自己不要再继续想下去。如果她继续同qíng钱芙,可能会再次被她影响。
睡觉,睡觉。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这是医院的走廊。
秦青走了一段路之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不远处是护士台,只有那里的灯亮着。走廊上的灯竟然都暗暗的,四周看不清楚,像半夜一样。
走廊两边都是病房,秦青像是有意识的,越过其他病房,一下子就找到了钱秉德的房间。
秦青暗自警惕起来。她下午过来时可没有注意钱秉德的病房是几号。
钱秉德的房间里亮着灯,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有节奏的响着。病房里只有钱秉德自己,钱姿芳不在。
钱秉德半趴在chuáng上,被子只盖了一半,可能是为了不压着疮口。秦青站在一步远的地方都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一定很痛苦。
但秦青却发觉她此刻竟然没有被钱芙影响,只有她自己在看到受伤的钱秉德的同qíng。而钱芙对钱秉德的现状却毫无感觉,她不难过,不悲伤,不同qíng。
一个从小没见过父亲一面,见面时已经成年的女儿,对父亲没有感qíng也不奇怪。
秦青尽量客观的看待钱芙,她把注意力转到另一边来:钱芙为什么让她看这一幕呢?
如果说当时在地铁站撞在一起时,她跟钱芙通灵是个意外的话,那这一次就肯定不是意外了。
方域给她分析过,钱芙极有可能再次主动跟她通灵。因为她从秦青这里得到了力量,是秦青放火,她才能在钱家放火的。如果钱芙还想做什么,很有可能会想继续借助秦青。
秦青冷静的站在钱秉德的病chuáng前,等着钱芙的下一步。
就像梦套梦,秦青在一阵恍惚之后,发现又回到了钱家。
这是没有发生火灾前的钱家,她站在门口,钱芙的卧室里现在摆满了小孩子的东西,她的心中生出了“不能进去”的念头。
客厅里也没办法下脚,因为地上摆满了东西,有玩具、尿布、热水壶、水盆和垃圾蒌。钱秉德和钱姿芳都在沙发上,一坐一站的围着一个小孩在哄他。
房间里是小孩刺耳尖锐的哭叫声。
主卧室里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先给他擦gān净!钱秉德!你手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