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一般，沉默到了极点。
王九龙突然像泄了气一样，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是我多想了。师哥，我从来没有过这么不想让别人瞧不起的感觉。只有对你，我才会无地自容……”
张九龄垂眸，良久，他说:“我没有瞧不起你。”
“那你有没有……”
张九龄猛然抬头看向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
王九龙动了几下嘴唇，但始终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九龄收回目光，手紧紧握着快板儿。直到王九龙转身离开，他才又将视线投向他的背影。
“有。”
……
雨势没有减弱，丝丝缕缕、幽幽怨怨，轻薄浅落。油纸伞被丢在了王宅，他淋着细雨缓步走在街上。
雨溅衣衫，轻抚脸庞，或泪或雨，无意在意。
黄包车夫依旧在街道上奔跑着，富太太依旧不耐烦地催促着，学生们还在进行着欢呼。
天色已经快要暗了下来，他依旧不紧不慢地怀抱着包裹走在街上，漫无目的……
清明雨纷纷，行人欲断魂，我思你成疾，药石无医……
☆、结局.故梦
张九龄回来时，萍妞已经醒了，在院子里和角落的大黄狗一起玩耍，身后跟着方正。他收敛起情绪，重新换上笑容，叫了声：“萍妞啊。”
萍妞听见张九龄的声音，立马站起身朝他飞快地跑了过去，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腿，仰起小脸笑得天真：“先生，我还要听你讲故事！萍妞还要听故事！”
方正看了一眼浅笑的张九龄，心里叹了口气，上前抱起萍妞，说：“萍妞乖，先生累了，方爷爷带你出去玩儿。”
萍妞虽不情愿，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先生，您先回房吧。”
张九龄点点头，摸了摸萍妞的头，嘱咐了几句，便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这时，前堂的伙计跑进了后院。
“张先生！”
张九龄刚要抬起的步子顿住。
方正先开口问道：“什么事儿啊？”
伙计指了指前堂：“有个老婆子要见张先生。”
张九龄微微蹙眉，和方正对视一眼。
“老婆子？”
“是，她非要见您，不让见她就买了票坐在那里不走。”
三十年未回来过，哪还有故人？
来到前堂，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那位老婆子。张九龄一愣，定定地看着她。身后的方正眯了眯眼睛，想看的仔细一些：“这……这人好生眼熟啊。”
张九龄慢慢地走了过去，那老婆子正痴痴地盯着台上说着相声的演员，还未察觉到慢慢靠近的人。
那老婆子仰着头，神色专注，容颜已老，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含情，她看着看着，便红了眼眶。张九龄见她眉宇之间的熟悉感，心中不由一紧。
没过一会儿，老婆子应是发现了身边的人，一回头，对上张九龄探究的目光。四目相对，那双眼睛像是一口明汪汪的水井，蕴含着波澜不惊，从容淡定。这双眼睛，她记得。
她先是一愣，猛地站了起来，双唇蠕动了几下，胸口起伏着，晶莹的泪花在眼中不住地打转。
“霍小姐。”
霍兰儿狠狠地震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哑声叫出了那个她三十年没有再喊过的名字。
“九龄……”
她将脸埋在粗糙的手掌中，痛哭了起来。
曾经那个骄傲自负又天真的大小姐，如今却是白发满头，粗布麻衣穿在身，佝偻着背的憔悴老人。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张九龄紧了紧袖子里的拳头，沉声道：“这些年，你去了哪？”
霍兰儿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哭着说：“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我和母亲逃出北平，去了南方的一个农村里。几十年了，一直没有回来过。直到听到北平解放了，我才敢回来。来了北平，我就听说了你回来了。我……我对不起你们……”
张九龄深吸一口气，说道：“好了，人你见到了，你可以走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霍兰儿慌张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就追了上去。
追到后院，她喊了声：“先生！”
张九龄顿住脚步。
“我悔恨了三十年……是我们霍家对不起你们！”
“你再怎么悔恨！”张九龄猛然转过身，朝她吼道，“我师弟……也回不来了。”
“我……”
“你悔恨，你愧疚，你自责，你就能把小楠还给我吗？”他任由眼泪滑落，全身都在轻微地颤动着。摇了摇头，“你不能……谁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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