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这一刻,黎蘅才终于落下了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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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实上,就在果冻窝在新生儿室里,第一次张着嘴、挥舞着小肉手等奶奶给自己喂水喝的时候,简书就醒了。
从出手术室到简书睁开眼,二十四个小时都没到。
黎蘅见到过一个理论,说大手术过后醒得快的病人,要么是身体底子好,机能恢复比别人快些;要么是心里挂记着什么人或是什么事情,放不下心休息。如果这说法真有依据,黎蘅想,简书必然是属于后一种的,因为这一两年来的消耗,早已经让阿书的身体没什么底子可说。
于是黎蘅又不禁想,简书究竟是记挂着他,还是记挂着他们刚出生的女儿呢?黎蘅既希望是前者,又希望是后者,但又好像更愿意两者都不是——如果阿书能够什么都不牵念,不是就可以多休息一阵子了?
简书苏醒之后有那么一阵子,黎蘅觉得自己被绕在这些好像没什么意义,又似乎很有意义的问题里,来来回回地想,出不去似的,一面又看着医生站在病床另一侧,给简书做各种检查,摁着简书肋下,问他疼不疼,简书皱着眉点头,呼吸乱了两拍,又被动地跟着氧气面罩里恒定的气压艰难地调整过来;他们撤掉又一张染着许多血的垫子,并换上新的;他们给简书量了体温,说有些低烧;他们把血浆袋换上了新的,鲜红色的液体仍旧经由简书颈部那根看起来很痛的管子源源不断流进身体,然后似乎一点也停留不住似地,再匆匆回到白色的垫子上……
黎蘅觉得自己好像冷静得出奇,如同隔了一层茧在看着这一切发生似的,倒是医生,一面顾着简书,一面还瞟了他数眼,不知是带着怎样的理由。
医生走以后,黎蘅感觉被自己握住的湿冷的手指轻轻在自己掌心动了动,靠近了一些,才听到简书的声音。
“怎么……就哭了?”简书问他。
黎蘅愣了一下,用力眨眨眼睛,感觉眼眶果然是湿的,脸上也跟着觉出泪痕留下的异样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我是哭了。
简书不那么清醒,问过话就又昏沉起来,撑着不闭上眼睛,全用来盯着黎蘅看。
“我这是高兴的。”黎蘅说。
简书露出不解的神色,迷蒙地兀自想了一阵子,旋即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脸上却仍旧挂着一知半解的神情,似乎大脑里的能量还支持不住他完成“阿蘅因为高兴,所以哭了”这个思维的转弯。
黎蘅其实特别想抱一抱自己的爱人,用手划过他所熟悉的骨节分明的脊柱、平滑而漂亮的蝴蝶骨,最后落在他修长的脖子上;他也想感受简书的呼吸被自己整个儿地拥在怀里,这时候才像是彻底地拥有了他。然而眼前羸弱的简书,就像刚刚修补好的瓷器,比寻常易碎品更加脆弱的模样,那些将不同的液体运输进简书身体的管子,就是粘合这瓷器的唯一的力量。
这力量与黎蘅的力量不兼容,并且黎蘅明白,自己的力量并不能取代它,让简书生存下去。
好寂寞啊,黎蘅想,握着他的手,都还在想念他。
简书又动了动嘴唇,黎蘅仔细辨认了许久,猜出他说的是“晚安”。
这一点被药物和涣散的精力引发的小迷糊成功逗笑了黎蘅,他也对简书说了一句晚安,尽管知道这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下午黎妈妈抓紧那宝贵的半小时探视时间,抓了黎蘅父亲一起来看望功臣,见到简书的模样,两老都是一阵沉默,凝重就挂在脸上,黎蘅能看出来,连父亲也心疼得不行了。黎妈妈一个劲地念叨,小书怎么瘦成了这样,当时看见不还好好的吗?声音压得低低的,抖个不停。黎父一直没说什么,到走的时候,才忽然对黎蘅说,等小书好了,抓紧结婚吧,黎妈妈泣不成声,只能在一旁不住点头附和。
是该抓紧结婚了,黎蘅想。
虽然阿书想做的跳伞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也不知以后究竟还能不能实现,但好歹应该领了证,宣了誓,然后光明正大地亲吻和拥抱,让大家都知道,简书以后每天都有人疼了。
第35章 贰捌、才敢说沉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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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书几天里断断续续地睡,又断断续续的醒,精力能跟上的时候,就睁着眼睛看黎蘅,黎蘅走到哪,那目光就追到哪,也不说话,只看着他笑,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黎蘅就花大量的时间与简书对望,两个奔三的大男人互相瞪着眼傻乐,当事人倒丝毫没觉得怎样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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