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赵安逸在迷迷糊糊之中醒来,坐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才转投望了望柜子上的闹钟,6:35,外头天色已亮,光线透过淡绿色的窗帘落到床前的地板上。
他穿好好衣服,小心翼翼打开门,蹑手蹑脚地坐到楼梯口靠着墙,楼梯口挨着的就是周晋泽的房间。
里头传来急促地踱步声,老房子就是有这么个坏处,稍用点力便能使得各处都能感受到摇摇欲坠的抖动,赵安逸就是这样被惊醒的,他不知道为何周晋泽大清早就这么焦虑。
周晋泽的声音很低沉,似乎在跟谁讲着电话,赵安逸用耳朵贴着墙,却始终听不清楚。
啪嗒啪嗒。
嘎吱一声,门开了,周晋泽站在门口,低头蹙着眉看着这个坐在楼梯上的男孩,男孩则微微仰着头,睡眼惺忪,头发有些乱糟糟的。
“周老师。”他喊了声,打破了此时的沉默。
周晋泽捏了捏眉心,有些歉意:“抱歉,吵醒你了吧?”
赵安逸摇了摇头,“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周晋泽沉默了,大约五秒之后才说,“我可能要回一趟上海。”
赵安逸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回一趟上海,那什么时候再回来?他可不敢想象一个人住在这偏远乡下的样子,却又不好意思向老师提起“我和您一起去吧”之类的话,于是只咽了咽口水,来缓解心中的不安,放低了声音问:“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算了。”周晋泽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赵安逸一愣,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立刻从楼梯上站了起来,他才到周晋泽肩膀那么高,16岁的少年,还是在长身体的年级,赵安逸露出笑容:“好。”
二人没有带什么行李,只是一去一回的行程。
周晋泽一路上十分沉默,只望着窗外发呆,回想着早上母亲的来电,提及小衡生了严重的流感,高烧不止,昨天连夜入院,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赵安逸自然不敢多问,再者,他不过一小孩儿,即便是问了也没办法替老师解忧,这还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见到周老师愁容不展的模样。
这是医院病房门口。
赵安逸坐在靠墙的蓝色公共椅子上,后脑勺微微贴着白色且冰凉的墙,医院里的温度十分舒适,不冷不热刚好贴切皮肤所需要的感受,双手握着两侧椅子下缘,若仔细看着些,似乎有些用力,指尖正微微泛着白。
医生,护士,家属,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从他面前来往而过。
周晋泽被前妻堵在了门口,一个文人急得像一只无头苍蝇,原地踱步着,赵安逸只侧着头看他,像是在看一场戏,从未见过的失态的周老师。
在赵安逸累积的印象里,周老师沉默寡言,言行拿捏得很有分寸,除却抽烟不节制,似乎再无别的大毛病。
———你现在来干什么?
那是个漂亮的女人,赵安逸是这么觉得的,她穿着黑色的裙子,妆容精致,栗色的长卷发落在胸前,说话时虽凶神恶煞,但举手投足之间又十分优雅。
“小衡病了。”
———关你屁事?
“他是我儿子。怎么不关我的事?”周晋泽的语气有些急促。
———哦,现在又是你的儿子?周晋泽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现在来跟我扯犊子,早他妈干嘛去了?你拿他当儿子?
“你轻点儿,吵到别人了。”
赵安逸低着头玩弄起了指甲旁的倒刺,想用力撕扯干净,导致一不小心使劲儿过猛,划出了一道小细口,溢出了些鲜血,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过去六年,你有尽过一点儿父亲的责任吗?你有承担起丈夫的责任吗?你没有。所以,小衡的事儿,你以后也不用操心,难为你为了那一丁点的愧疚不远万里跑来探望了。
赵安逸已经不记得是怎么离开医院的了,到最后,周晋泽也没能进去见上一面病中的孩子,他看着那高大的男人,眼中竟充满了同情与哀怜。
周晋泽拉着他,站在医院门口,沉默的看着西方落日,金色铺就了半边天,周晋泽眯缝着眼抽起了烟,一根接一根,似乎没有停的意思,仿佛要将一生的厄运全部存进这些烟里,一口气抽尽。
第八根。赵安逸在心里默数着,当周晋泽抽出第九根准备点燃时,他伸手阻止了,周晋泽看着他。
“老师,回家吧。”他说。
周晋泽停顿了,他有多久没有听到“回家”这个词了?四方都是家,却四方都并非家。他意外得听了赵安逸的话,慢慢将烟塞了回去,抬手揉了揉赵安逸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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