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 作者:沈二藤【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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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我十四了。”
  “08年,14岁,1994年生的啊?”
  “嗯嗯。”
  “1994年,可真是个好年啊。”
  1994年,可真是好年啊。这一句感叹,庄旈直到今日想起,都仿佛那场对话发生在昨夜,倘若当真发生在昨夜,他必然要拉住谢兴荣温热的手,抛弃一切杂乱的念想,丢掉所有不匹配的身份和事物,结结实实地赠送他一个炽热而真诚的亲吻,再不计较任何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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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庄旈还要感谢绿冬的落后,2008年以前,庄旈从来没有接触过电影相关的讯息,只在午后听着乘凉老人家硕大的收音机里播放着咿咿呀呀又绵长的女声。
  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地理位置,使绿冬被隔离了起来,如同困在孤岛上孤零零的鲛人,只得每日每夜对着无垠的大海和浪漫的海浪歌唱寂静与孤独。
  谢兴荣跟着电影班子走,08年,那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临海的小县城,这是个充满人情味儿的地方,街坊领居紧挨在一块儿,太阳东升西落也无法阻挡邻里人交换友谊。
  大伙儿热热闹闹地迎接着这   从未见过的电影班子,甚至拉起来红色横幅,走街串巷地去告知:“今晚,放电影叻!去看吗,去看吧,还没瞅过这玩意儿!”
  庄旈在屋内听着楼下父母亲和人的对话,圆溜溜的眼睛咕溜溜地转着,穿着及膝的裤衩,白皙圆润的脚趾上下摩搓着,大字躺着,一手扇着蒲扇,一手极力地去扯地上海蓝色的台式电风扇。
  “小旈!”父亲浑厚的声音透过嘎吱响的木板传到狭窄的屋内,回荡着飘入庄旈的耳朵里:“下来吃饭了!晚上去看电影!”
  电影。庄旈纤长瘦弱的手一顿,扯到一半的海蓝色台式电风扇失去了支撑力,“嘭——”,倒在了地上,扇面发出铁块摩擦的刺耳而尖锐的声音,庄旈的脑神经跟着“电影”二字飘出了窗外,随着风升到了月亮旁边,他常在书籍里看到与电影相关的内容,或许和母亲爱看的电视剧是同样的东西吧?——庄旈这么想着,啪嗒着双手双脚爬下了床。
  光着脚从木楼梯上连蹦带跳了下来。
  “楼梯要被你蹦掉了!”母亲嗔怒了一句,从厨房中端出热乎的饭菜。
  庄旈咧着嘴嘻嘻笑了两声,看着机灵极了,街坊领居也喜欢他这古灵精怪的孩子,虽是淘气,却从来不惹麻烦,这使得“淘气”也成了他的可爱之处。
  他上了桌,结果满满一大碗的白米饭,趴了一口问:“什么电影?”
  “哎呀。不知道呢。”母亲轻声细语地回答他:“在你赵阿姨家后面那块空地上。是个从别的县城乡镇来的电影班子,要在这儿呆上一整个夏天。”
  “一整个夏天?”庄旈吃着饭,回头看母亲,“冬天不来吗?”
  “冬天?”母亲笑话他,“冬天那么冷,你愿意出门去?”
  “绿冬不冷。”庄旈低下头去,心里的雀跃都顺着血管直逼浑身上下,快活成了屋外树上叫唤不停的知了。
  仪式感。别看庄旈年纪尚小,却格外喜欢仪式感。结束晚饭之后,他回到屋内,认认真真地挑了一件自己最喜欢的黑色短袖,胸前印着一方浅蓝色的海浪,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卷起、坠落,再次卷起。
  仪式感对他很重要。
  说不上来为什么,每回放学到家写作业时,他都要溜去母亲的房间,拿来黑棕色的收音机,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当下最时髦的歌曲,将作业摆得整整齐齐,他才肯开始投入其中;再比如,休息日打发时间时,他拿着课本或是舅舅送的课外书,坐到屋子的门槛上,再进行阅读之前,他总要静下心来,对着蓝空中的白云进行一阵祷告。祷告什么?其实压根算不上祷告,他只是爱这种--做事情之前的多余的仪式感,仿佛这种毫无用处得仪式感能让清洗整个人的头脑与血液。
  庄旈从家里拎着小板凳,一路来到赵阿姨家屋后的空地。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下来,像科幻小说里的高科技保护壳,将整个绿冬紧紧包裹起来,似乎这样就能阻挡任何外界的威胁与攻击。
  夏日的夜晚,总是比春秋冬来得更热闹,或许是因为空气的粘稠和人体体温的升高,从而造成“热闹”的假象。
  庄旈无暇思考、顾忌这些,因为空地上已经快坐满了人,坐着的多是孩子与老人家,中年男人靠着一旁的树,粗糙的手指从月色里衔住一根烟,腾起的烟气让月亮披了件凉快的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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