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胡达抬头看见阿惠,对她点了点头,“坐下吧,我叫了你一个钟,随便聊聊,一会儿就过去了。”
他将手里的千纸鹤收进裤子口袋,靠窗坐着的动作都几乎没有变化。那把椅子距离阿惠坐着床至少还有两米的距离,他们两个人不近不远地相互望着,仅仅只是坐着,“随便聊聊”,胡达是那么说的。
阿惠想起第一天见到吴久生时青年羞涩而善意的举动,他们两个连说的话听上去都差不多,直白坦率,不会让她难做。阿惠不禁感叹,就连这样下意识的体贴两个人也如出一辙。
她彻底地放下心来。
“你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带他走的,对吗?”她开口问胡达说,“他好像惹上了不小的麻烦,我听华哥说了,他名下还有一笔欠着的高利贷。”
“嗯。”胡达点了点头。这事他已经知道了,初听说的时候心里的确咯噔了一声,细细听来以后才稍微冷静一些,他学过法,且不说超过国家利率规定的高利贷是不被法律承认的,就是薛锦同擅自以吴久生的名义做抵押这件事,只要能够自证,债务关系一样不成立,如果能够和电子厂的案件一同移送司法,要厘清并不算什么难事,具体的道理他没时间解释太多,之前短暂见面的时分里,也只是告诉吴久生说不用担心,一切他都会解决的。
那话听在青年的耳里是不疑有他的,但在阿惠听来,总免不了要为胡达担心,害怕他并不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冲动行事。
胡达反应了一下,也明白了阿惠想强调的意思。
他替吴久生感谢了阿惠的这份心意,同时又有些惊讶——按说青年被软禁在这儿也不过几天,认识阿惠的时间这么短,当中究竟能有什么交集,让两个陌生人对彼此流露出这样自然而然的关心,就像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一样。
胡达虽然清楚,青年不过是个屁事不懂的毛孩子,不至于真因为一点routi吸引而对洗浴中心的小姐产生什么移情,但心里面,难免还是有一丝淡淡的吃味。
毕竟,在唯一一次能面对面说上几句话的寸金难买寸光阴的场合,青年竟然还能记着在自己的耳边留下几句神秘的,既不是叮咛也不是爱语的话。
那几句话,都是关于别人的。胡达听完,不免有几分委屈,但没叫青年看出来。
“我在警队里,也是有几个朋友的。”他突然对阿惠说,那句话吸引了阿惠全部的注意力,胡达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很有可能已经猜出来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这周市局的人会过来临检,是大规模行动,我准备趁那功夫,带他离开。”
他把自己的计划透露给了阿惠,隐去了具体的时间和人员等等敏感的细节,只是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
青年请求他,让他替自己还这一份在阿惠那儿欠下的人情,胡达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
“这行真的不能做了。东莞今年是下了死决心,定了硬指标的,是不能待下去的。你要是愿意听我一句劝,最好也趁早改行,回老家,找份固定工作,过安生日子吧。”胡达劝了阿惠一句。
阿惠看上去很震惊,也很害怕。
“你是不是,就是警队那边的人?”她抖着嗓子问,“市里是不是要来人抓我们了?”
“不会全抓的,”胡达耐着性子解释说,“像你这样的情况,我都听说了,手机和身份证件,甚至人身自由都被控制住的话,通常都会按照非自愿从业来从轻处理,行政拘留个五天十天的,如果你表示愿意回原籍地方好好工作,我让朋友帮忙争取一下,或许治安队也不会为难你。就是实在有困难,都可以帮你买张车票,再送你上车。”
阿惠愣了半晌,最终认命地点了点头。
看来确实是不能再待了。她的心上忆起个很模糊的地名,是长途绿皮车只停靠一分半钟的,地图上一个很不起眼很不起眼的小点,那是她的家乡,她自己都记不清楚是有多少日子没回去过了。
她忽而的又有些羡慕起吴久生来。他至少还有胡达,眼前的日子就是再不为人所接纳,也终究有个盼头,不像自己的……
她自顾自地哀怨着,并没有注意到胡达看了她一眼之后,从兜里重新掏出了手机。
那是胡达自己的手机,安装的电话卡是在营业厅里正正经经用身份证件申请的。充好了电,连通着网络,开了机,解了锁,好整以暇地被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阿惠完全没有料想到。
52书库推荐浏览: 晓神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