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明,通明?”
他猛地回神睁开眼,脸上还带着藏不住的恨意,几乎无法直视对面的女人。
“通明,我知道你恨眠眠,可能多少也恨我……”翁雅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微微的颤抖,“但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看在……阿姨以前也拿你当自家宝贝对待的份上……”她说到这,看似已经枯竭的双眼中又涌上了泪水。
“翁姨,我不恨你!你什么事也没有做错!你们对我的好我都知道……”韩通明急忙道,“我……我也不恨他。”最后这句话明显是违心的,他只是不得不这样说,多少想安慰一下这个比自己可怜的母亲,况且,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怨恨呢?
翁雅微微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他以前很听话的,对吧?从来不惹是生非的……念书也从来不用我`操心,都是因为他爸爸一直不在家,都是我没教好,我也不想打他的……!但我要是早点……早点管教他就好了!”她越说越激动,情绪渐渐失控。
韩通明从未见过她这样失态的、歇斯底里的样子,也无法想象她如何动手打程眠的样子,翁雅一时语无伦次地为那个乖巧可爱的程眠辩白,一时又把他学坏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他怔怔地看着,就好像看见了自己一样。
程眠,你看看,你要把爱你的人全部逼疯了。
韩通明等翁雅慢慢平静下来后,开口问道:“叔叔呢?他一直都没有回来找你们吗?”
翁雅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旋即摇摇头,用韩通明所听过最冷漠的语调说:“没有,他可能死了吧。”
韩通明听到这话不知该说什么,过去的时间里,翁雅从未抱怨过程父,尽管在韩通明看来,程父也未必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一年半载才回一次家,好的时候会给翁雅和程眠带回廉价的礼物,更多的时候还要翁雅补贴给他钱,这要是换到韩玥身上,怕是家门都进不去一步的,但只要程父回来,家里的气氛就和乐融融,在翁雅和程眠看来,无论如何,只要程父回来,一家人就还是一家人。
不知为什么,她的态度陡然180度转弯了,但见翁雅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也没再追问。
“翁姨,你来找我,是又出什么事了吗?”如果说是因为程眠的事,翁雅觉得无法再面对自己,不想拖累自己,那现在又为什么来了呢?
“通明,我不能继续让眠眠呆在他舅舅那里了,要是我不在,他们……他们也不方便。”翁雅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我病了很长时间,眠眠没再念书,学校……学校也不想再收他了,我怕他以后没有人照顾,他谁也不认得,整天浑浑噩噩的,可日子总要过下去啊。”
她忐忑地看着韩通明:“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是不麻烦,就顺手帮帮他……他没有家人了,要是病了
怎么办?要是没地方住怎么办?”
她见韩通明不吭声,柔声请求着:“我知道这样说你会很为难,你就,你就顺便……就算看在阿姨的份上,他要是不好,你打他骂他都行。你要是不想见他,偶尔看一看他过得怎么样就行,好不好?”她的问句就像从前一样,带着诱哄的、讨好的味道,还夹杂着哽咽、乞求和走投无路的绝望。
韩通明不知自己是屈服于了一个卑微的母亲,还是遵从于自己的内心,但他总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关于程眠的请求。
而那一天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翁姨。
半个月后,韩玥告诉他,翁雅从14楼跳了下去。
再然后,程眠来到了他所在的城市,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程眠比小时候高了一点,瘦了很多,以往清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暗,不知是韩通明的心理作用还是相由心生,他看起来阴郁又没有生气,干花一样苍白脆弱。一开始两人几乎不怎么交谈,韩通明给他找了房子,只得到了一句干巴巴的“谢谢”,连饭也没一起吃一次。他也曾想要不要再跟程眠谈一次,可毕竟当时他们的分别如此难堪,之后的每次见面的气氛都是剑拔弩张,永远充斥着粗暴尖刻的交锋,那个沉重的过往像两人之间的巨大脓包,挖不去,就只能装作看不见。
他有时想,如果当初能看出一点端倪就好了,翁雅的状态明显十分不正常,后来程眠说那时候他妈妈已经重度抑郁了,有过两次试图自杀的经历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样子有些麻木,他抱着包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坐了7个小时的火车才从舅舅家的县城来到这,房租便宜得过分,不知道是韩通明托了人情还是暗地里替自己填补了费用,他手抠着沙发边,愣愣地盯着地面盘算着明天要不要先买个电动车,大城市里送餐送快递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别的讲究……如果是酒吧或者ktv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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