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文件袋上的邮戳一个来自日本,另外一个来自上海。三浦风郎预先打开了上海发来的电报,私家侦探在纸上说自己已经在陆流云下榻的酒店落脚,但因该先生身边同行的另一位中国男子太过警觉,一时还找不到机会上前接近,希望风郎少爷稍安勿躁。
三浦风郎看完电报的内容,心中若有所思,他前些天已经得知陆流云的权贵身份,直到现在也想不通窝囊弟弟为什么要跟这种对立场上的人交好。要说是三浦新久心里存了什么猫腻的话,可那位元帅公子出去游乐的时候也没有想要拉上他,看来一切都是这个懦弱种子在自作多情了。
想到这里,三浦风郎轻快地笑了一声,转身把手里的电报收了起来,继而去拆桌上的另一份电报了。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信纸,粗略扫了一眼,嘴里不由“呵”了一声,三浦健龙从日本发过来的电报内容还挺长。
三浦风郎耐着性子读他叔叔在纸上的老生常谈,第一页无非是叮嘱侄子在华的安全事宜,让他不要离开势力范围。三浦风郎一目十行后直接翻到了后一页,操心叔叔这回把话说到正事上了。纸上说与三浦家互为世交的青木社长,已派人从英国接回了爱女,希望两家能够找时间见面笼络下感情。
说白了,三浦健龙这趟电报发过来就是催他回家相亲来了。其实这么说也不尽然,三浦风郎跟青木小姐本身就有婚约,两人郑重其事地见个面只是想走个过场昭告天下罢了。三浦风郎读到这里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如果不是叔叔今天把这档子事给提起来,他都差点忘了这个未婚妻了。
青木琴织是三浦家族的老人们从世家娘胎里就有意钦点的未来主母,而青木家的老辈们为了培养女儿也是下足了工夫。青木家的这位小姐自中学时代起便被送到英国镀金,据说不久前因为提前在英吉利拿到了学位证,这才把回国的日程往前推了一大截。尽管在明眼人看来,这番说辞只是青木家为了催促婚期的幌子。预先听到风声的三浦风郎,在此次来华的目的里,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为了躲避这个拴在利益链上的妻子。
装电报的文件袋里附带了一张青木琴织的小像,照片上的年轻姑娘算不上天仙资质,但贵在富有朝气。青木小姐烫着一头摩登的小卷发,身上穿着骑马装束的洋装西裤,看起来是位个性相当利落的新时代女性。
三浦风郎捏着未婚妻的小像没有动心一说,只一味忍不住要纳闷。青木家族那两个思想守旧的老顽固,能把女儿送到国外读书已是破天荒的举动,居然还准许她如此打扮,可谓稀奇。三浦风郎不经意地把照片在手里翻了个转,看到背面居然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
三浦君,听说天津的天气不太好,你在中国出差得还顺利吗,东京这边也下雪了,等你回来的时候一起去公园看看吧。——青木琴织
照片背面这番中英混用叫人看着十分别扭,想来是青木小姐日语写得不顺手,到了后半句干脆用英文代替了。三浦风郎是看得懂英文的,可惜面对青木琴织的示好,他宁愿做个睁眼瞎。他嘲弄似的品读完了未婚妻留在小像后面的关切,嘴上嗤笑一声,便把手里的照片丢到抽屉里不做理会了。
这时,装在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三浦风郎抄起听筒搁到耳边,苏玛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风郎少爷,是我苏玛珍,这趟电话打过来想问问您今晚可得闲空?”
“听苏老板的意思,是要请我过去赴宴了?”三浦风郎用手拨了拨额前的湿发,用肩膀顶着听筒含笑问道。他虽然为人倨傲,但对这位行事手段不输男子的女□□却很是客气。
“是呢,近来我们的大圈子里多了一位阔绰的合作伙伴,正巴望着向您引荐呢。”苏玛珍在电话里巧笑嫣然。三浦风郎在这头听说替他物色了新的合作人,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倒也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出去走一走。想到这里,他把事情爽快地应承了下来,跟苏玛珍商量着把见面的地点安排在香榭丽舍。
三浦风郎挂了电话后,坐在床边愣了一会儿神,手里重新拎起话筒往日租界打了过去,可惜始终没能接通公馆那边的电话。他不知道三浦新久自那天受过惊吓后,心中已有先见之明,为了提防大哥打扰,近来连电话都不敢轻易接了。
三浦风郎自讨没趣,把听筒抓在手里颠了颠,终归是无可奈何地放下了。他从抽屉里摸出一盒雪茄,闷闷地靠在床头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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