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阙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接着,他伸手慢慢搂住夏谐:“不要紧,我带你回家。”
后来是两个人一起去医院检查的。
不过拿结果那天,是林阙瞒着夏谐一个人去的。
“嗯……这个年纪,的确是有点早。”精神科的医生早就换了一波又一波,不过习惯倒是始终如一,代代相承。这位医生一边拿笔刷刷记着,一边不紧不慢地说。
“那……那还能好转吗?”
医生的语调平平,听不出感情:“这也难说。”说罢,他翻了翻病历本:“病人以前有什么精神病史吗?”
“……有。”
“啊,那也难怪。……脑子这方面的事情,好是好不全的。”
回家的时候,夏谐正坐在沙发上,翻弄着一个牛皮纸箱里的东西。
“林阙,你回来了?”
“嗯。”
“这么晚。”
“……下次不会了。”
今天夏谐有些反常,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林阙,我今天去医院整理东西,好多人围着我,和我告别。”他一边低头整理,一边说。
林阙走到他身边坐下来,看着他整理:“那很好啊,热热闹闹,看来大家都喜欢你,舍不得你。”
“他们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夏谐从牛皮纸箱里拿出一个本子,动作却停住了。
“可是他们里面很多人,我都不认识。”
他翻开那本本子,递到林阙眼前,用手指一个个指:“这个,李医生,儿科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这个,好像是我带的实习生,我还记得一点。”
“我不太认识的,就让他们把名字记下来,他们也没有拒绝。只是他们看我的眼神挺奇怪的,总觉得……”
总觉得我在他们眼里很可怜。
说到这里,他把本子合上,放回纸箱里:“以前你一直想让我休息,现在,你可以如愿了。”
“是啊,休息好。年纪大了,就应该多休息,你早就应该听我的。”林阙笑起来,点着头。
话说到这里,好像说尽了。
于是全是沉默。
林阙便静静看着夏谐整理。说是整理,其实只是把箱子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再一一放回去。好似一头梦中的马,反刍着过去的回忆。
等最后一支笔也放了回去,夏谐又开口了:
“林阙,我好像出了点问题。”他皱着眉头,声音低低的。“你不能嫌弃我。”
林阙闻言,轻轻握住他的手。两人手上各自戴着一只戒指,交叠在一起,金属也有了温暖。
“我怎么会嫌弃你。”
“我知道。”夏谐应着,仿佛早就知道答案一般。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睛里居然有一种轻松,又了然的光芒。
“这次,倒没有再觉得怕了。”他说。
这次的病,没有四十多年前那场来的汹涌,相反,温和的多,相当渐进。就像一只温暖的手,带着你往前走,无论走向何处,都使你觉得安心。
又到冬天了。
阳光很好,空气非常清爽。林阙趁着这好天气,带着夏谐出门散步。临走前,他给夏谐带上了那条有些褪色的红围巾。
红围巾好多年了,因为保养的好,只是微微有些显旧。这是许多年前隔壁何太太送给夏谐的,何太太手艺好极了,把围巾织的又大又暖和。虽然这鲜艳的水红色和夏谐的衣服太不相称,不过每逢冬天,夏谐还是很喜欢穿着。
林老在九十岁高龄去世,算是喜丧。林母要比他走的早上许多,不过两人的丧事上,体面人物都来得不少,很气派风光。
两位老人一去,林家的那个长孙就没有人照顾了。
因为林阙长年和本家联系得不多,对这一家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大哥的孩子叫林渠,不知为何,他妈妈很早便离开了他。而林琼看上去也没有要照顾这个儿子的意思——男人似乎在他所热衷的事业上,奔走得太过忘我了。
于是林阙只好把孩子时常接过来照顾。
夏谐对这由生机与欢笑构成的孩子,似乎很感兴趣,兴趣转变成关爱,而关爱又转变成了近乎亲情的东西。
生命里缺失的,都慢慢补全了。
林渠小时候很皮,大冬天在院子里拉着林阙乱窜,一来一去就容易感冒。这时夏谐就会走过去,皱着眉给他围上那条红围巾。
“冷天还穿这么薄。”
慢慢地,小辈长大了,他们也老去了。
系完围巾后,林阙倒退几步打量了一下,红围巾颜色依旧很艳,把夏谐苍白的脸色衬得有了血气。林阙微笑着点了点头,上前拉住他的手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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