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林阙笑了笑:“我们……尽快谈吧,我怕他待会醒过来。”
“我试着找了很多切口进入谈话,都失败了。”王主任这样开了口。
“他并不信任我,什么也不肯说,大部分时间他对我不作任何回应,对话基本无法进行下去。而且随着时间的延长,他不停地在回头看门,非常不安,我怎样安抚也无效。后来我看他的衣襟上有些污渍,想以次为一个引子切入,没想到他的反应很剧烈,完全无法控制。”王主任的手拿着一支水笔,很频繁地在桌面上敲打着,他的脸色非常歉疚,也有些焦虑。“夏先生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脆弱,而且对外界怀有极强的防备心理,这也是一种自我防备的手段……”
“王医生。”林阙静静听着,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呃?林先生有什么问题么,请讲。”王主任听了一愣,很快点点头应声道。
“你最后对他说了什么?”林阙地声音很低,很沉。
“这个么……”王主任一边回想着,一边去翻手头的对话记录。“哦……我说了'你的领子有些脏了,不
知道中午吃了什么,看起来很像酱油呢'。这句话我也想了很久,但并没有什么思路……现在需要的还是与病人的进一步沟通。”说完后,王主任看林阙没有说话,支了支眼镜,试探性地问道:“这几天下来,您觉得夏先生与他平时的状态有所不同吗?”
闻言林阙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沉默地思索了一下,才开口:“他……大多时候,是个寡言的人,但是受到打击的时候,的确会情绪很激动。最初那几天他的样子,其实我并不陌生。”说话的时候,林阙的右手一直无意识地在摩挲左手上的戒指。“这几天他不太说话,和以前一样。但他向来要强,不肯示弱,如今……”
之前的话,林阙都说的很克制,很谨慎。但是他越说声音越哑,简直要坚持不下去。
“都是我在逼他。”他突然这样说。“错都在我。如果我……如果我……”林阙兀自喃喃着,看起来有些失控。
如果我放过他,早点放过他,他会好起来的,就不会变成这样的。
自从夏谐病发,林阙一直表现得很沉稳,笃定,从容,对夏谐所有的意料之外的疯狂举止,他都不带惊慌地迎上去,拥抱,制止,安抚。
但是现在,似乎他心里那道坚不可摧的堤坝一夕崩塌了,在笑容消失的时候,其实林阙看起来十分疲惫。
他……一直想对夏谐好,并不断努力着,但好像到最后,什么用也没有。夏谐不信任他,他对夏谐的心病也一无所知,他太自以为是了,他其实不过也只是个刽子手。
林阙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在赎罪,总有一天会赎清的。他想得太美了。
罪一旦开启了,就是永无止境。
“林先生,您不要钻牛角尖,这不是您的错。我们已经确定,夏先生的病源是在他弑父的过去,和您没有关系。您不必太苛责自己。”
王主任很体谅地看着林阙,开口安慰着他。
夫妻之间,有人出事,另一人就不得不撑起所有的责任。
总需要有人坚强。
王主任大半辈子见过不少风雨,很能体会这种苦楚。
对话过了一段时间才得以继续下去。
“那么按您的说法,他最近对您很依赖是吗?”
“……是的。”
在最初的亢奋过去以后,夏谐对林阙不再挣扎,抗拒。
而且远远不止于此。
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见原有的锋锐与冷漠全部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无助和依赖。
这对于林阙来说是从未有过的赏赐,他一边在情绪失控的边缘徘徊,一边而又为这种无端的依赖而感到恶劣的欣喜。
他近乎贪婪地安抚着夏谐,拥抱着夏谐,守着他,望着他。
没有想到的是,居然在这种时候,林阙在感情上才尝到一点甜的味道。
“这是没有问题的,心理上受到创伤的人会不自觉地寻找能够依赖的对象。夏先生平时独立要强,现在他的精神状态出于脆弱状态,暴露出来的隐形性格可能会比他人更渴求安全感。”说到这里,王主任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匆匆翻了几页报告,才面色凝重地抬起头来。“对了,我之前听见一个护士说起,说夏先生常喊着'妈妈',林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林阙听到这话,好似受了什么刺激,半晌,答道:“是,他常喊'妈妈',过去……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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