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倒是很看得开,毕竟是早有预料的事,他拿手肘顶了一下明德,“没事,值钱的都在地窖里,坏不了。”
明德没偏头,眼睛看着大火,开口问周南。
“你前阵子拜的兄弟,明天有没有空?”
周南听完,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了。
他答非所问。
“好啊。”
第二天下午,热闹极了,百来号腰里揣着硬家伙手上还拎着棍棒的好汉到了村口,一溜儿地穿着黑布衣,上面拿金线绣着个顾字,是当地颇有名气的土匪帮顾家帮,大拇指——也就是土匪头子,是周南的老战友,两人拜过把子,周南喊他顾大哥,个子高,大约有一米九,特别壮实,眼神像刀子。
一群人涌到昨天那个带头找麻烦的小孬种家门口,顾大哥要踹门,周南给止住了,“在外面打,给想外面那群念攒子看个清楚。”
于是顾大哥从善如流地一点头,拍了拍门,没一会儿门开了,正是那个人——理个平头,姑且喊他小平头——昨天忙活到半夜,现在刚睡完午觉起来,揉着眼睛,还不很清醒。
他一句嘟囔还没出口,领子被人一把攥住,接着身子腾空,生生被抛出去老远,砸在地下扬起一片尘土,还滚了两圈。
好汉们都呼啦地围了上去,个个手里的家伙往他身上招呼,那小平头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求爷爷告奶奶地先讨饶再说,等他在人堆里看到笑着的周南,和他旁边臭着张脸的明德,才恍然大悟。
“疼啊——!”叫得更惨烈了,有人拿棍子打断了他肋骨。
打得他半死不活了,周南给顾大哥使了个眼色,顾大哥便喊了声停,接着周南手伸到明德背后,推了他一把。
明德走上前去,在小平头的身旁停下脚步。
“你干的吧,昨晚。”
那小平头给打得满头包,眼睛也肿起来,剩下一条细细的缝儿,此刻咧着嘴角声音含含糊糊地,明德弯腰仔细一听,得,是认罪了。
他头抬起来看了看四周,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也有不少昨天跟着闹事的人。
他直起腰,脸一板,放开了嗓门儿,“各位好好看看,别以为我们真的好欺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你要真给我泼脏水,甚至还烧我屋子,那对不住,我也不是什么善茬儿!想试试的,尽管来!怕你我是孙子!”
说罢掸了掸袖子上的灰,一扭头,扬长而去。
周南给顾大哥递了根烟,两人走在前面,顾家帮的好汉们跟在后面,也都去了。声势浩大漫天尘土。
留下那个小平头,和周围一大圈噤若寒蝉的围观者。
“疼啊——!”
那之后他们的日子好过很多,房子重新盖了起来,也没人再敢招惹他们了,当然,他们自己也收敛了一些,周南倒没抱怨什么,他无欲无求,苦日子过惯了怎么样都是甜的,明德则还抱有一颗同情的心,自己没什么大碍却因为别人的苦难而谈过不少次气。周南也没什么安慰话可说,只警告他不要闹事。
“总能捱过去。”
周南有时看着报纸,上面又登载某个大城市闹革命闹出人命,就会庆幸自己当时选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革命氛围还没那么浓,穷归穷,日子还能凑合着过。
到后来愈演愈烈,报纸上的东西,他们俩已经看不下去了,尤其不惜笔墨详细阐述如何破四旧烧文物的报道,配上黑白却仍旧触目惊心的照片,他们看了实在难过,索性不看。
□□场也建了起来,□□会几乎天天开,他们俩周围的住户渐渐都搬走了。他们俩倒挺开心,正好逍遥自在。
然后呢,然后就这样逍遥地过到现在,物资上是凑合的,精神上,刻意无视外部环境的话,也算还安定。
于是他们仿佛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最混乱的时候
有人来找茬也被他们俩以武力解决了。
可在外面威风完了回家把大门一关,明德脸上仍旧只有疲惫和悲哀。
周南不关心,不关心也不动心,他只在乎明德怎么想,此刻看明德不高兴了他便想去安慰他。
明德听着周南给他讲笑话,没吱声,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他最近常叹气。
“最可怕的是,他们不认为自己有错。”
周南也没话说了,在他旁边跟着发呆。
混混沌沌地,七年居然就这么荒唐地过去了,伴随着无数的叹气,无数个无言的夜晚,他们再回想几十年前自己兴冲冲去参加活动,□□演讲一个不落,竟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样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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