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首儿童都能倒背如流的诗歌,她嗓音甜腻温软,有抚慰人心的功效,悠悠唱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徐定远笑了起来,眼角泛红。
“都忘了明日就是除夕。”徐定远叹道。
宋虔之看着陆观,想到陆观是孑然一身,想必过年也是冷冷清清,现在在京中,估计就是租个落魄宅子住着,除夕也是一个人。又想到要是在家,这时已经把宫里赏的春联贴好,门上换了桃符,给各庄的赏封也都发了下去,院子里堆得像小山的核桃、芝麻、橘饼、花生等物也要打碎了用糖熬制,准备着初一一早整个侯府上上下下都要吃这一碗汤圆。
自己多半是闲在屋里烤火读书,只等除夕当夜出去玩,与几个年少玩得好的户部、刑部的公子哥约着去相国寺烧香看美人。
恍惚中厨娘已将歌儿唱得三遍,换了一个调调,女子温柔圆润的嗓音冷下来。
只听她唱:“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
厨娘兀自在唱,徐定远满上一盏酒,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城头铁鼓声犹震……”
“徐大人,我敬你。”宋虔之举起酒盏,陆观随之也与徐定远喝了这一盏酒。
“匣里金刀血未干。”厨娘声一转,曲调上扬,重复唱词。
一曲罢了,款款拜过。
“等等,徐大人,城中妇人都已经撤退……”眼前这个厨娘怎么回事?宋虔之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愣了。
不等徐定远开腔,厨娘再拜:“能为大人们献歌一曲,秋夕感激不尽。宋大人不必问,奴家随徐大人上京赴考,出任地方时,徐大人便带着奴家,如今奴家自要陪徐大人留在洪平县。”
宋虔之看这二人,又看陆观,嗳出一口气,喝了第三盏酒,敬这跟定了徐定远的女子。
这夜酒罢,仍未有敌军来袭的消息,徐定远按照陆观吩咐,将余下的十坛酒带上城楼,兑水分与众兵士,就留在军中坐镇,让宋虔之、陆观先作休息。
宋虔之本不想去睡,转念一想,还没打过来,不如养养精神。这个时候能够睡觉的人都该偷笑了,索性回房去,让陆观抱着睡下,因为喝了酒,须臾之间就睡得黑甜。
这一觉仿佛睡了很久。
梦中宋虔之突然全身一抽,醒来。
陆观声音离得近:“天还没亮,还没有打起来。”
宋虔之坐起来,听见陆观问他还睡不睡,迷迷糊糊点头,又伸手示意陆观给他穿衣服。
“还没有来,恐怕是绕道了。”陆观为宋虔之系腰带,低声说,“不再睡一会?”
醒来之前残存的一丝不安让宋虔之心惊肉跳,用尽全力也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心上压着一块沉沉的石头,眼皮也不住在跳。宋虔之用力按住眼窝,揉了揉,正想说点什么。
外面一阵闹声由远及近,星火一般霎时卷过整个县衙。
宋虔之与陆观匆促一对眼,开门即是三团火焰临空而降,一朵砸进水缸冒起黑烟,一团落在石板上径自燃烧。
陆观将宋虔之腰一带,拽回房中,取过刀剑,将弓跨在背上,宋虔之则披挂箭篓,一手挽弓,腰中佩剑。
陆观手脚麻利地为他穿戴上铠甲,宋虔之忙把人拽住,让陆观自己也穿戴好再出去。
陆观断然拒绝,衣袖却被拉得紧紧的一时挣脱不开,只得由宋虔之亲自为他佩戴战甲。当宋虔之站起,陆观搂着他的腰低头深深一吻。
宋虔之抱着他的脖子,毫无抵抗地张唇让
他进来,唇舌死死交缠,片刻后分开,推门而出。
整个县衙前后不过十数人,一瞬之间就已沸腾,狗吠鸡叫声、叫嚷声、逃窜惊叫声炸开了锅。
不过数息之间,洪平县已陷入烈焰火海。
☆、正兴之难(拾)
城中驻军不到五百,是为洪平县重建调过来的,全城能战的百姓不到百人。靠着匆促修筑的防御工事,整个洪平县军民官府抵死反抗,一场鏖战,厮杀接近正午。
徐定远被俘的消息彻底击溃守军,弃械投降的五十余名士兵被就地处死。
此时宋虔之与陆观带着幸存的四十三人正在西逃的路上,他们一刻也不敢停下,接近傍晚,离孟州州城还有不到二十里路,不少人已是又渴又饿。
宋虔之勒住马,下令就地休息。
队伍里的士兵将马匹带去吃草喝水,其余人等就地解下干粮,分食面饼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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