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并未解剑,不远不近地跟着宋虔之,不一会儿,上了墙。
宋虔之垂着头一路疾行,他察觉到什么,侧抬头看了一眼墙上。墙面上端覆盖着一层寸厚的白雪,宋虔之复低头,在深深的宫巷中转了个弯,进了一间偏殿院落。
墙头跃下一条人影。
人影接近院落门口,推开虚掩的门,门后站着个笑模样的人。
“周先。”宋虔之拍了拍左右袍袖,仿佛怕冷,往毛领子中缩了缩脖子,“跟了我这么久,一道来吧。”
周先笑道:“卑职前来保护大人。”
宋虔之不置可否,带着周先出偏殿往皇宫东侧太后宫里去,一路两人无话,宋虔之在想事。
许州是蒋梦的干儿子,得想个法子,把蒋梦摘出去。
寒冬腊月的夜里,寒冰彻骨的风能把人骨头啃碎。
黑黢黢的宫道上,零星经过的宫人都认得宋虔之,无论宫女太监,皆侧身向他行礼。周先像是一道影子,随在宋虔之身旁。
宋虔之知道,周先是皇帝派来监视他的眼睛,掌管麟台多年,整座京城之中,皇帝的暗探众多。说来好笑,苻明韶囿于深宫,朝政多是宰相李晔元与六部几位尚书说了算,其中兵部尚书秦禹宁是周太傅的学生,周太傅去世前已常让学生秦禹宁进宫为太子讲课,谁也想不到,太子会坠马身亡。秦禹宁这才进的兵部,他与李晔元在政见上棋逢对手,两人常常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办事却也托着这两派的人。
朝堂上的运作自成体系,皇帝事事过问,事事又都使不上力。苻明韶刚登基时想要实施新政,带头的官员不到半年便被都察院弹劾下来,一系十数个推行新政的年轻官员,两年内多因行贿受贿丢了官位。
之后苻明韶心灰意冷,开始放权,奉行无为而治那一套。私下里把重心放在麟台,收集各派官员秘档,只等合适的时机,让这些老东西为他选定的新血腾位置。这些李晔元与秦禹宁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陆观回调是一个信号。
宋虔之想,陆观被放在衢州,是太后提出的,但究竟是太后本来就是这个意思,还是与当时还是皇子的苻明韶各退一步的结果,这种老黄历,他就不太清楚了,得弄清楚。用不了多久,李相就会来找他了。
胡思乱想之下,太后的慈宁宫已近在眼前。
宋虔之示意周先不要说话,近前去让小太监去叫蒋梦,小太监识得宋虔之,问用不用通报太后,宋虔之摆手示意不用。
那太监收了宋虔之一块碎银,跑腿跑得很快。
这一等等了接近半个时辰。
周先在背后观察宋虔之,只见他袖着手站在墙下,大氅衬出他身姿挺拔,修直如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宋虔之等人很有耐性,偶尔来回走动,神色却不见不耐烦。
门内满头大汗的一个中年太监跑了出来,正是蒋梦,看见周先,蒋梦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满面堆笑走上来。
“二位大人,深夜来找,可有什么要事?”蒋梦道,“刚刚服侍太后用完膳,让大人们久等了。”
宋虔之摆手。
蒋梦立刻闭了嘴,他看了一眼周先。
周先说:“我去溜达溜达。”便走开了,倏然间人影晃上墙去,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蒋梦擦了擦头上的汗:“麒麟卫的本事,真不一般,大人怎么招上他们了。”
“皇上派的,别告诉太后,我今夜来过,也不要跟姨母提麒麟卫。”
“奴才晓得。”
“内侍监有个管茶叶的太监,叫许州,是你的干儿子不是?”宋虔之问。
蒋梦眉皱了起来,细细
想过,小心地开口:“像是。”
宋虔之眉头一蹙。
不等宋虔之发作,蒋梦连忙改口:“是,许州是前年冬天拜到奴才膝下的。那孩子人不算机灵,奴才便让他去内侍监管管各宫领用的物件儿,具体当什么差,就不归奴才管,仍归内侍监的黄公公管。”
宋虔之神色缓了缓。
“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把人交给周先,坐宫里的马车出去,随便给他块出宫的腰牌,就说出宫采买,要三四天才回。”
“这小兔崽子犯了什么事?”蒋梦这才真正意识到事情严重,细白的面上出了一层亮晶晶的汗,手指搓来搓去。
“蒋梦。太后身边没有几个得力的人,好好当差,该你知道的,我一定会告诉你。”
蒋梦眼睛倏然睁大,嗓子仿佛被刀片卡住了,声音一滞,伸长脖子吞咽下去一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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