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了,不是下雨时带着一丝晦暗光泽的黑,而是夜晚的黑。
宋虔之脸上痒,他忙用手拍了一下,拍到一个硬壳的东西,突然,他想到了这是什么,连忙放松了手掌,没有把那玩意儿拍爆在脸上。
黑色的虫子掉到地上,一眨眼爬进稻草中,这里头唯独一丝蜡烛微光,虫子逃过一命。
宋虔之心说,要不是小爷反应快,差点毁容。
他摸了摸鼻梁,想到才摸过虫,连忙用衣袖擦了擦刚摸的地方。
这地方十分安静,隔壁蜷着一个人,浑身脏得要死,血腥气说明他挨过打,看他蜷缩的姿势,脚上鞋子还在,不像遭过罪,手臂交叉抱在一起,像个大倭瓜。身上粗布衣衫原本是灰白色,现已接近黑色,交叉纵横着不少鞭痕。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下雨时整个牢房吵得像是会给雨水灌进来,雨停后又安静得让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
宋虔之听见苍蝇嗡嗡的声音。
几只苍蝇围着蜷起的那人打转,试探性地钻进衣服的破口里。
宋虔之收回目光,盘腿坐了起来,睡了不知道多久,他猜起码过了一个时辰。牢房里空气不流通,这是诏狱,向来由麒麟卫监管,犯人也由麒麟卫提审。好玩儿的是,宋虔之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被关在这里的麒麟卫队。他们在西面,宋虔之被关在了东面,这边清静,只有一个同牢的犯人。
如今的看守,是禁军。
按说没有个三品往上走,没资格进这间牢房,宋虔之官品虽不够,还有个皇亲的身份在里头凑。隔壁这位究竟是谁?宋虔之脑子里过了一阵,想不出来最近有谁会被关进来。
宋虔之靠在墙上,半眯着眼,突然,他想到什么。
蜷在稻草里的男人动了动,从沉睡中醒来,他浑身没有一处不痛,然则持续已久的肌肉酸痛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令他已经十分麻木。
“喂。”
男人听见有人跟他说话,继而一哂,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这种错觉。
锁链在栏杆上撞出当啷一声,链条窸窸窣窣的碎音不绝于耳,男人眉头使劲一皱,吃力地抬起上半身,双臂仍抱得紧紧的,两条腿蹬着地面,将肩抵到墙上,屁股朝墙角挪移,使自己勉强有坐起来的意思。
“你是谁?”宋虔之问,他仔细端详那个男人,对方满脸污垢,但勉强能看出五官,宋虔之确定不认识他。
“你是谁?”那男人嗓音听上去很是沧桑。
“我先问的,你先回答。”
宋虔之强势的语气让男人缩了一下脖子,现出几分怯懦来,他的视线游移不定,抿了抿嘴唇,有些紧张。
男人还是没回答,反而问了宋虔之一个问题:“你是大官儿?”
宋虔之沉默不答。他不说话,视线中的冷厉毫无减损,一直盯着那受伤的男人。
男人怀疑地看了宋虔之半天,嗓音干涩地回答:“李……我叫李峰祥。”
宋虔之瞳仁紧缩,一动不动盯着李峰祥看了一会,眼前这显然受了不少酷刑折磨的男人,竟然就是卢氏的丈夫。
李峰祥布满疲惫的双眸打量宋虔之,嘴唇嗫嚅:“你究竟是谁?”
“你怎么受的伤?”宋虔之移到两间牢房之间相隔的那一道铁栏旁,试图将李峰祥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是一个一眼看上去有些懦弱,像是会对人生降下的种种不平都逆来顺受的男人。
很快,宋虔之心里否定了这个判断。
如果李峰祥是一个容易妥协屈服的男人,那他也不会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只要照审问他的人要求去做,他要么已经被放了,要么已经死了,总之绝不用再受折磨。
还有,苻明韶为什么会把他们关在一起,关在一起他早晚会知道这人就是他遍寻不得的李峰祥,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被人打的。”李峰祥不愿意去动身上的伤口,如果可能,他也不愿意让自己受更多的折腾和痛苦,他靠在墙上,尽量放松一些,将铁栏里那张脸看得更加分明。
“你呢?你是皇亲国戚吧,
还是哪个王爷的小公子?怎么会也被发配到这儿来。”
经过片刻思虑,宋虔之决定了说实话:“周太后是我母亲的亲姐。”
李峰祥一直在发烧,烧得头脑有些糊涂,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不可思议地坐起身,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
他突然凑到栏杆前。
吓得宋虔之没忍住向后退出一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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