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周家嫡女,她沦落深宫不得不去争去斗,拼着命难产生下来之不易的皇子,悉心养成,儿子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了娈宠,偏偏这娈宠还是皇帝亲手送去他身边的,轻易动不得。
等她有了借口动这娈宠,她的儿子也已遭逢意外。
身边的君王明里暗里帮着她查儿子被害的真相,凶手却迟迟不能浮出水面,她只能安抚自己,是对手过于高明,想想也知,嫡子死去,长子便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
她痛失爱子,一时之间变得无依无靠,那段时日,她才得隙细细想来,她的父亲过于如履薄冰,在得了两名女儿之后,母亲虽仍能生养,父亲却不愿再让她受生养之苦,更不愿为子女担惊受怕。
小妹嫁给不名一文,空有皮相的朝中小官,对周家毫无助益。
看上去风光荣耀的周氏家族,血脉后嗣单薄,无非是父亲与她这个长女苦苦支撑。
周太后清楚地记得,皇帝驾崩那一日清晨,压在她心口的一块巨石,悄悄仁慈地抬起了一线,令她能够得以片刻喘息。她拉扯起来的不得宠的六皇子有了用处,比起夫君在时,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轻快起来。
苻明韶登基后的前几年,没有一件事不顺着她的心意,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后宫的女人都要抢着做太后。从苻氏开国,周姓一直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近百年来更是深得皇室信任,前朝后宫屡建奇功。
盛极必衰,是万物必须遵循的法则。
镜子里的周太后睁开眼,宫婢正小心翼翼为她勾勒唇线,她的唇纹深刻,填上去的绛色口脂凝出一道道竖纹。
再勉强,也不过如是,粉妆填平面上的细纹,嘴角与眼尾那两三条却是无论如何也盖不住的,眼珠也失却年轻时黑白分明的光泽,眼白略见浑浊。若是凑得近了,周太后不费吹灰之力也能想见唇边那些细孔。
无论如何,在世时她能保得住周氏一族,身后也要卸下这重担。她的膝下没有亲子,枕边没有遮风避雨轻语怜爱的夫君,只有独自支撑。
好在她已支撑了这许多年,挺直背脊已不费什么力气。
步摇金钗抖落丝丝金线,珠翠缀满周太后的发间,她一身朝服,深紫压身,振袖时袖间抖落金翅,便是凤凰临世,满朝文武重臣也要为这天降的威势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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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州蹑着手脚,趁左右都是自己新收的几个小徒弟把守时偷溜进暖阁,他小步来到榻前,轻声唤道:“相爷。”
李晔元睁开疲惫浮肿的眼,瞥向许州,嘴唇动了动,不曾说话。
“您府上接进宫来的那位一切都好,眼下跟皇上的宁妃待一个宫,原是皇后住的地方,是奴才亲自拾掇出来,一切都安排妥当。奴才向干爹打听过了,太后的意思,叫这位在宫中好好养胎。”许州顿了顿,眼珠子乱转一气。
李晔元坐起身,一手支额,歪过头向太监道谢。
许州哎了一声:“如何当得起相爷一个谢字,只是奴才瞧着……”许州声音越压越低,凑到李晔元的面前,“这姑娘少说也得四五个月才能生下孩子来,若是个男胎,怕是会过在宁妃娘娘名下。”
李晔元没有言语。
他如何不知。太后想要一个听话的皇帝,苻明韶显然是个不听话的,苻明懋更不可能讨太后欢心,即便证得苻明弘之死不是苻明懋的锅,太后厌恶他多年,也不可能说接纳便真就母子一片情深。何况苻明懋的母妃跟当年的周皇后,斗得也是你死我活,要让周太后推着苻明懋上位,是异想天开了一些。
混淆皇室血统,放在太平时候,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如今国家摇摇欲坠,周太后能一旨让宋虔之改姓,又将宋姓的安定侯位给了他,已然是不顾礼法,胡来一通。
仅仅抓着一个东明王在手中,不能叫周太后安心,她还要抓一个苻明韶的儿子,苻明韶无后,他李晔元的儿竟能混在龙子龙孙里。
李晔元嘴角微微上提,想笑,又笑不出来,拿手覆住脸庞,揉乱一脸的嘲讽,再拿下手来,已瞧不出他的心思。
“信你送去了吗?”
许州恭敬道:“已送去了,大皇子说,东西还没得手,不过快了,他拿住了几位左大人的门生,以他们的家眷相要挟,已先后杀了两位夫人,一个小儿,左大人态度已有松动,就在这一两日了。”
李晔元闭了闭眼。
“嗯,只要老大人有这个意思,让大皇子就不要再沾惹人命了,有伤天和。”
“是。”许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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