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噤声,垂目站在一旁。
陆观这才得闲端茶喝了一口,獠人寨子里的茶另有一番滋味,他一口喝干。对面的獠人主君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陆观道:“主君真是铁了心要同孙逸做买卖,就不会见我这一遭。既然见了,明码标价,主君看能不能接受。”
獠人主君沉默不言。
“这里的白银一万两,这几日间寨子里的儿郎们挖得的漱祸,照市价算。宋州城十日内可以攻下,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南患可平。”
主君揣起手,仍不说话。
陆观默了一会,淡道:“我当家是新帝跟前能做主的人,果能平定南患,獠人一族,从此准入科场。”
獠人主君尚未开口,那少年郎已睁大了双眼。
“信与不信,全在主君一念之间。我们不能在此多做停留,明日一早,就要返回祁州府,请主君斟酌。”陆观没有清点木盒里的银票,原样封还,起身告辞。他关上门,隐约听见内里那少年低声同主君说话,没有多听,陆观下楼,见堂子里一众长辈在吃茶,略略一拱手,便走出了大门。
宋虔之浑身一抽,从梦里醒来,拼命想梦见了什么,却想不起来。他迷迷糊糊翻个身伸出手臂,搂了个空。
这一下宋虔之瞌睡全醒了,翻身坐起,掀开床帐,见屋里也没人,琢磨陆观是不是去撒尿,琢磨着上下眼皮便黏在一起。
于是陆观进门瞧见的便是床帐中缝里嵌着宋虔之的一张脸,没头发,闭着眼。吓得陆观险些尿出来,他关门进来,在榻前站定,嘴角带了笑,伸手捏住宋虔之的鼻子。
宋虔之眉头一皱,伸手来打。
陆观抓住他的手,掀开床帐,翻身压到宋虔之的身上。
“上哪去……”宋虔之睁开眼,这下走了困,彻底清醒过来,又见陆观身上衣袍穿得齐齐整整,问他,“你出去了?”宋虔之在陆观脸上摸了两下,他的媒婆痣、香肠嘴都没有,身上穿
的也不是夜行衣。这就是以他的本来面目去办事了,里里外外都是獠人。
宋虔之吸了口气,把陆观扯到榻里,让他躺好,急道:“你去见獠人主君了?”
“见了。”
“怎么、怎么,你白天没把事办完?”
“现在办完了。”
宋虔之想到,陆观做事不会没有把握,心里定下来些,他抓住陆观不安分的手,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陆观在他唇角亲了一下,亲昵地与他厮磨着小声把跟獠人主君谈的条件给宋虔之说穿。
“只要他不是个傻的,便不会不动心,就算他不动心,他身边的少年人也不会不动心。”宋虔之说,“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李宣不同意。”
“他什么都听你的,你同意,他就同意。”
这也是真的,李宣现在对他还是言听计从。宋虔之默了一会,说:“但他不会永远听我的,准许獠人参加科考不是大事,天降人才,国之幸事。无论是哪一族,能够忠心为大楚所用,什么出身都不要紧。但对獠人而言,这就是天地翻覆的大事,从此獠人也可以入朝为官,不必再事事屈居人下了。”
“只要能当用,这个口开了也不算什么。”
“李宣是顾不上,风雨飘摇,朝堂动荡。如今两大难,得同时保住,一是君主,二是疆土。无君无土,国之不国。”宋虔之喃喃道,“天亮之后,就有说法了。”
宋虔之一肚子心事,睡得不踏实,起来的时候,陆观已经不在房中。宋虔之下地收拾妥当,开门出外,来了个手下报信,说陆观叫他在房里等。
宋虔之站在楼上向楼下望了望,竹楼正堂里没人,昨日这时候已有人来叫,今天也没有,于是只有回房,把胡子粘上。
“行了。”陆观推门而入。
宋虔之吓得胡子没拿稳。
陆观走过来把胡子搓成一个球,弹出窗外去。
“不用粘了,带上人,跟白老头他们回祁州府。”
“天还没亮。”
陆观道:“是啊,雏凤县的獠人要到祁州府做买卖,每日也是天不亮就出发,翻过两座山,才能到祁州府。”
离开时宋虔之也没再见过獠人主君,但陆观把事情办了,他相信陆观,也不再过问。回程路上白老头一言不发,路上歇了一会,老头坐在远处吧嗒吧嗒对着烟嘴吸,看也不看宋虔之他们一眼。
到祁州城外,白老头分发进城所用的令纸。
宋虔之收下了。
白老头在他跟前站定,耷拉着的眼皮掀起来,他眼眶中积起泪雾,抓住宋虔之的双手,颤声道:“谢谢当家了。”白老头转向陆观,嘴唇翕动,眼泪滑到鼻子,浸在嘴角。
52书库推荐浏览: 轻微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