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找她?”外公看着他。
“嗯,出来了,起码得打个招呼吧。”窦广茂见儿子不再戳烟圈,似乎有些失望,也没再继续吐了。
“我看是不用打招呼了,你两都离婚那么久了。”外公说。
“她改嫁了?”窦广茂意识到了什么。
外公没回答,起身后顺口一问,“晚上有地方睡吗?”
窦广茂用力地吸了一口烟,故作轻松地反手一指,“路口那边的招待所凑合一晚就行了,我这人不讲究。”
“路口那边的招待所前年就拆了改建成超市了,你们原来租的那房子也早就被别人租去了。”外公低头时对上了窦广茂惊诧和茫然的神色,迟疑片刻,“要不然就跟我回乡下凑合一晚吧。”
窦广茂迅速捻灭烟头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烟灰,“那走吧。”
叶家的老房子虽说是两层建筑,但楼下的空房基本都用来装些杂物或是停着自行车三轮车什么的,根本没法住人。
楼上的三间卧室爷孙三一人一间,没有空房。
窦广茂上楼后很有自知之明地往客厅沙发上一躺,“我晚上睡这就行了。”
沙发正对着的刚好是窦天骁的卧室,儿子进进出出他都能看见。
老爷子从房间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窦广茂起身接过。外公从兜里掏出一张崭新的存单,“里头一共一万三,密码是六到一。”
“噢。”窦广茂接过存单,坐回了沙发上。
“接下来有没有打算做点什么?”外公看着他,“好不容易出来了,还是要找份踏踏实实的工作的。”
“我知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窦广茂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别又跟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鬼混,实在不行我帮你上我们厂车间问问去,虽然累点忙点,但总归是一份安稳工作,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外公说。
窦广茂沉默颔首,没再多说什么。
但活了大半辈子了,又要让他回到原点。
怎么能甘心。
窦天骁洗完澡后,趿着拖鞋从楼下“嗒嗒嗒”地小跑上楼,窦广茂立刻从沙发上竖起了身子。
窦天骁还没有适应家里多了一个人,在黑暗中看到一道黑影吓得“喔”了一声,像炸了毛的猫咪一样,耸起了肩膀。
“你吓我一跳。”
窦广茂笑笑说:“明天周几啊儿子。”
“周五。”窦天骁说。
“那明天早上我送你去上学吧。”窦广茂继续献殷勤。
“我早就已经自己骑车上下学了。”窦天骁看见黑暗中的那道轮廓坐回了沙发上。
窦广茂搓了一下自己的大
腿,像是在自言自语,“都会自己骑车了啊……”
窦天骁愣在原地好一会都想不到什么可以继续的话题,抓了抓后脑勺说:“我先睡觉了啊,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窦广茂看着儿子走进屋里,然后是开灯关门的声音,最后听见“咔哒”一下,上锁的声音。
窦广茂躺下沙发时,终于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一声。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时光就好像是一双粗砺的大手,用一砖一瓦,堆砌成了一道无形的高墙,将自己和儿子彻底地隔绝开来。
妻子的离去,儿子的冷淡,岳父的疏远,旁人的鄙夷,令他对接下去的生活丧失了信心。
出狱也挺没劲的,一切都好像没有了意义。
命运就好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一样,让他无论在什么节点,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人是自由了,可是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当晚,窦广茂一直盯着窗帘缝里渗进来的一点稀薄月光,失了眠。
窦天骁虽然没有失眠,但他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他梦见窦广茂杀人了。
梦里的情形他已经记不太清了,窦广茂杀了谁,为什么要杀人,他都没什么印象。
醒来唯一记得的就是窦广茂杀人时的那种眼神,锐利得像是一把匕首,再加上那电视剧反派特有的皮笑肉不笑款笑容,令人寒毛直竖,总觉得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窦天骁是被吓醒的,因为噩梦里的那个可怖的眼神,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直视窦广茂的眼睛。
有一次在面馆,他跟舅舅提起过自己梦见老爸的事情,舅舅还笑着说:“那是因为你在意他啊,所以才会梦见他。”
窦天骁不以为然,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并不是在意,而是出于本能的惶恐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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