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胸口堆积着什么,可是怎么也无法表达出来。
“……”
我看见有工作人员走上前去检查演员的状况,然后转头对木澈示意:“确认死亡。”
这句话无疑是雪上加霜。
“什么意思?”我强作镇定地问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指已经发凉,木澈此时却非常镇定,仿佛这样的情况每天都要经历一遍。
“处理一下,进行下一场。”木澈的话语并非没有感情,而是蕴含着和这个场面融为一体的肃穆。
台上的演员此时被长发遮住了脸,我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他被几个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抬了下去,在场除了愣在原地的我,其他人都恭敬地低着头,仿佛在奉行某种旨意。
我的性格中天生缺乏正派的因素,因此,在这样的氛围下,我竟然没有产生愤怒的情绪,而是想要弄清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毫无疑问,那个人是真的死了。
可是这些人的表现又不像是在面对一次拍摄意外。
“这里每一天都在进行这样的拍摄。”木澈看着刚刚的演员从玻璃房另一边的出口消失,收回目光,平静地解释道。
“每一天都在死人?”我的问题毫不掩饰,实际上,在那种情况下,我完全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是说出了最先出现在脑海里的念头。
“没错。”木澈似乎觉得这理所当然。
不光是他觉得理所当然,这里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我感到惊讶,眼前的场面动摇着我二十多年来固有的、恒定不变的观念。
我迟迟没有回神。
直到又有一个人出现在那块黑色的衬布上,我看清了他的样子,是刚刚带我进来的那个人。
0103,不知为何,这几个数字我记得非常清楚。
他要重复之前那个人的死亡吗?
“你不能这样。”我试图阻止木澈,可我却做不出来冲上前去破坏摄影场地,砸烂摄影仪器的过激行为,只是说着简短而无力的句子。
“你要弄清楚,我虽然是这里的管理员,但所有的事情都并非是我在强迫他们做,而是他们主动地在做,因此,我是无法阻止他们的。”木澈带着一丝微笑,从容地欣赏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我能够感受得到。
那些人的目光,无论是死去的演员,还是周围操纵着拍摄仪器的人,都以一种享乐的态度面对死亡,仿佛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宴会,每个人都是舞池里悠闲地舞者。
而不知何时,我已经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0103号拿起了另一只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玻璃杯,同样一点点举起,不同的是,他只喝下了半杯,然后把剩下的半杯从头上浇下来。
我现在已经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水,前面那个人死亡的场景还能够清晰的浮现。
他的头发和衬衫湿了部分,衬衫贴着肌肤,原本就近乎透明的衬衫,现在仿若无物。
他没有像之前那个人那样咳血,而是
以一种近乎享受的姿势跪了下来,仰起头露出白净的脖颈,此时,他的脖颈上带着颈环,颈环上银色的“丰”字标志闪闪发光。
跪下的一刹那,他的肩膀剧烈的耸动了一下,嘴角浸出了一丝红色,红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血液没有流到衬衫上,而是滴落到黑色的衬布里消失不见。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挑开衬衫的两枚扣子,翻开衬衫领子。
虔诚和迷茫,这不太可能同时出现的两种状态此时都汇聚在这个人的目光中。
他被血色沾染的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那是令人窒息的美丽。
仅存的理智告诉我,我应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会像前一个人那样失去生命。可实际上我一个字都没有说,静静地看着他每一个动作。
这是无声的罪恶,但我完全无法从中抽身。
他闭上了眼睛,时间仿佛静止了。
“啪!”木澈拍了一下手,发出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正在拍摄中的人。
“可以了,很好。把这两段片子合并一下,今晚九点前带给我一审。”木澈说道。
有几个人走上前,打开了一个类似医疗箱的黑灰色箱子,给0103号注射了一管针剂,又给他吃了两颗暗红色的胶囊。
他没有死。
我好像松了一口气。
他吃了药后,伸手把头发整理好,用毛巾仔仔细细地擦了擦,然后无意间转头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流露出任何值得捕捉的表情,我只看到了他眼神中的茫然,而透过那股茫然我看到的是一片白色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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