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那些人又追来我家讨债了,还说要去找我妈。月姐,你欠过那么多钱吗?我那时候才知道这几年自己有多没用,什么也做不成。每次刚赚一点钱就给他们拿过去,然后他们说,‘还不够利息啊,你看利息又涨了’。”
纪月听着,心头一阵酸楚,最终替他加了点水:“别说了。”
“我赚的只是杯水车薪,甚至赶不上欠钱越变越多的速度。”崔时璨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兀自言语,“那时才意识到,我永远还不清。”
纪月:“璨璨……别说了——”
崔时璨喉头幅度极小地动了动:“他们说的最后期限那天,卡里就剩一万块,再多的我拿不出来。我听见他们砸东西,自己躲在阳台上……当时,我想,要不就从那儿跳下去,水泥地,四楼——去死吧,死了就不用面对他们。像我爸一样,再也不会痛了。”
“崔时璨!”纪月厉声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抱着猫的手指松开,草莓立刻炸着尾巴跑远了,蹲在电视柜边警惕地看向气氛骤变的小茶几,不明所以,发出一声娇气的喵叫。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阳台窗帘被风卷起到底声音。
崔时璨眼底红得吓人,到底没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可是温渔就来了。”他话语含混,憋着哭腔,那个名字似乎一下子抽干了所有的保护色,“他一下子就来了……”
崔时璨说不下去,蹲坐的姿势,他用双手抱住小腿,使劲把眼睛抵在膝盖上。
直到纪月以为他快要喘不上气了,时璨的声音沉沉地透出来:“月姐,你知道吗,我很怕,他都看见了,为什么要替我做那些?”
纪月拍着他的背:“因为你是他的朋友啊,小渔对朋友都很好。”
“是吗?”崔时璨问,那天温渔的表情都历历在目,他的拥抱很暖,手臂收得很紧,说话时就好像他真能感同身受的难过。
纪月:“璨璨,都过去了,你不要总是想,把自己搞得这么崩溃。要不改天我们约在一起吃个饭?你们可以当面说呀。不是小时候了对不对,就算说了不好的话让小渔伤心了
,我觉得等他知道来龙去脉,不会怪你……”
“我宁愿他怪我。”崔时璨恨恨地说。
“又说傻话了。”纪月说,“你多喜欢他呀。”
“是啊。”时璨仰起头,“可我有多喜欢他,就有多讨厌自己。”
在纪月家里,窗明几净,连空气都温暖。时璨倒垃圾似的,把在心里藏了不知多久的委屈都一股脑倾倒出来,其实也没几句话,他翻来覆去说了好多遍。
最后离开时纪月问他好点没,时璨愣了下,呆呆地说:“……我回去背单词了。”
纪月:“卧槽。”
光阴倒转四五年,纪月听到这句话大概会探头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哪怕亲身经历了许多事,现在“背单词”从崔时璨嘴里说出来,她仍然有一刻觉得世界变了天。
她的表情太过震惊,时璨忍不住笑了下:“怎么了?”
纪月捂了捂嘴:“你怎么突然爱学习了?”
“没事做啊。”崔时璨换好鞋,转身去开门,“走了,别送我。”
“想得挺美的。”纪月呛他一句,“对了璨璨,你生日快到了,到时要不喊温渔出来,一起给你简单地过一下?庆祝你进入新生活。”
时璨看她的目光充满无奈:“新生活?算了吧。”
纪月:“那就先这么决定哦。”
“再说吧。”时璨说,电梯还没修好,他只得往楼梯间走。
“你的‘再说’就是同意了。”纪月嬉笑着,“等我圣诞从燕城回来,就找你俩!”
崔时璨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你和许清嘉在燕城多玩几天,别管我——”
他的生日在十二月底,介于圣诞节与新年中间。
学生时代,这段日子往往人心浮躁,期末考试前的假期,谁也没法彻底放松去玩。等毕业之后,崔时璨疲于奔波在医院与学校之间,以至于后来提前踏入社会,他的朋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大部分并不交心,也免去了过生日的流程。
“生日”对他而言,是映照童年快乐的一面镜子,也提醒着他现在永远失去了一个至亲。崔时璨不喜欢这个特殊日子,更愿意忽视它。
但纪月说过一次后,时璨忽然对生日有了种奇妙的感觉:希望它来,又不想那么快。
而无论他如何想,时间不以他的意志加快或放慢脚步。崔时璨仍要按部就班地去诊所,夜校的医学类课程和英语课每周有四次,剩余的时间他就找老李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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