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清生 作者:十三古楼【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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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清想要劝他戒了,但又始终觉得自己还是个外人,只想着能时时刻刻盯着他控制自己。
  许平生也并非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拒绝了怕他会不高兴。另外,杜云清一个人留在南京过节,委实孤单冷清了些。
  就同他一齐过个节罢。
  二人初到北平就被风雪和人烟所染。这里有的人虽然经过了孙先生的辛亥革命,但还会偶尔听到有人念叨:“旗人好歹占了三百年天下呢!”
  三百年,于有些人是须弥,于有些人是芥子。
  有时候许平生爱北平长久的热闹,有时候又恨这种不合时宜的热闹。
  等他引杜云清进了家中放下行李转去烧水沏茶后,杜云清无事可做,独自一个人闲庭漫步地观赏这处宅子。
  这是许平生自己挑的一个小四合院,院子里种满了四季海棠和月季。因为无人打理,已见缭乱。乱红映着白雪,像是广寒宫中打翻的胭脂粉末,人间仙境,分不清了。
  门上贴着的对联还是去年的,红色已经淡了,但烫金的字仍瞧得出风骨。再绕进里屋,书房的墙上挂着几幅字,裱装得极好看: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院作飞花。
  那字体圆幼可爱,与门前对联的字相差甚大。虽然工整,但实在算不上好看。平生怎么会收藏这样的字?
  旁边的一幅写着: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
  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
  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这是内子的笔墨。”许平生从门外端着茶进来寻他。
  杜云清转过头接过茶轻饮一口,问道:“纳兰性德,你夫人怎么喜欢这般婉转忧伤的词?”
  闻言,许平生愣了一下,随即像想到了什么温暖的回忆,“说来见笑,内子是个乡下姑娘,识不得几个字,并不知道这词的意思。不过是认出了末尾‘平生’二字,就照着写上去了。”
  杜云清一愣,回头看那字,便能想象出这女子的笨拙。
  他道是多么冰雪聪明的美丽女子呢。
  “内子没什么文化。我那时候又演出太忙,没空教她识字,她只照着书贴自己学写字……”
  约莫是个冬至日,雪下得很大,覆得大半个北京城都是缟素。那年许平生刚过完十九岁生辰,顺父母遗愿,取了个乡下再普通不过的姑娘。
  两人原先未曾见过,但那夜他掀开盖头,看见那人冻得通红喜悦的脸。就想着,这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有时候我想,阿烟要是还活在世上,我一定会将最美的旗袍送给她,陪她去大光明看电影。可惜直到她去世的时候,我也没送出一件像样的礼物。”
  “上天总是不善待有情人。”杜云清抹掉了字上的一层薄灰,阿烟,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才子佳人,浑然天成的佳话。
  ☆、第六章
  北平,取有“北方平定”之意。但自从有这两字一来,紫禁城中就**不定,于是这字被人换了又换,改了又改。终是有人存了情怀,想着念着,都是“平定”“北方”。
  多么动人的名字。
  越是乱世,就越有情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是白乐天对盛唐的情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是李清照对楚王的情怀。
  是人都该有情怀的。
  但许平生不是能吟诗作对的有情人,他的情怀不过是能在天桥底下买一包板栗看场杂耍罢了。
  像此刻,他正漫步在这情怀中,周边尽是卖小吃和年货的小贩,吆喝着三个买家挑选年画和对联。仔细看了又看,一贯是光着身子的胖娃娃。
  杜云清也笑着去挑,扒拉了半天扒拉出了个最艳丽的。
  “你说这个如何?挂门上一定喜庆。”
  许平生盯着那胖娃娃手上的鲤鱼:“这……果真是你的品位。”
  两人辗转又买了许多窗花剪纸和挂画,大包小包回了家。杜云清俨然爱上了北平的热闹。
  到了四合院后,杜云清主动去研了满满一台墨水,许平生方大手一挥   ,写下了一副对联。
  贴对联的事儿自然也是许平生这个主人家去做,杜云清只管站着啃个苹果指挥。一会儿“歪了!”一会儿“上头点儿!”折腾了半天,他果核一扔,咋咋嘴巴说:“还是刚才的好。”
  绕是许平生这般好脾气,也忍不住将浆糊糊他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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