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够在几年前做些什么,我的父亲,他一定不会是当时那个样子。」
「还有您。」罗季昂突然伸手抓住刘易斯的手腕「我也应该早点向您问清楚这一切。这样,也许我们都会好受一些。」
「可惜,没有如果。」刘易斯苦笑道,他抬头看着罗季昂。
寒冷皲裂他的皮肤,干枯了他的金发。可那双灰色的眼睛,始终明亮如星子。
近乎贪婪的凝视。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又传来警惕的犬吠声音。
刘易斯眼神一凛,他拿过□□,率先钻出帐篷。罗季昂紧跟着爬了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但他仍坚持走了出去。
然后便被眼前的一切震在当场。
一条条绿色的光带如云朵般浮在天空中,缓缓游动,变幻莫测,从视线可及的远方到另一个远方,仿佛只要伸手,便可扯下一条。
罗季昂仰头,几乎入迷的看着这一幕,好像一个拥有了新玩具的孩子,连睡觉都要把它放在床头,反复看着,直到睡意完全袭来。
刘易斯将浑身冰凉的罗季昂拉进帐篷。
罗季昂安静的任由刘易斯摆布,他蜷在睡袋里,抬头看着刘易斯严肃的神情,不自觉的从记忆深处召唤出无数个,又是最后一个在莫斯科的清晨——他自宿醉中清醒过来,视线所及皆是平常,却有一种游离的错觉赋予他恍惚的第三视角。
就像此刻,四目相对,罗季昂却感觉自己是在以刘易斯的目光凝视着他自己。
如同一只攀附在枝头的小小飞虫,在跃起的瞬间被从天而降的树脂包裹,罗季昂沉溺,可他注定,迟早要将这份久违的温暖剥离。于是,就是那只虫子,永远凝固在这鲜活的一刻,却也因此窒息。
罗季昂看着刘易斯,毫无预兆的大哭了起来。
☆、终章
罗季昂换上了他最昂贵的一件西装。
熹微的晨光透过纱质窗帘,映照出空气中游荡的浮尘。
「案情陈述完毕,在座各位如有异议,可当庭提出。」
「没有异议。」
「没有,法官大人。」
「那么我宣布,查尔斯·迪克森·刘易斯,你因过失杀人罪,被判处七年有期徒刑,即日遣送西伯利亚。」
刘易斯被两名警员扣押着,离开被告席。临出门时,他终于抬起头——罗季昂还站在原告席上,金发灿灿,肤色雪白。
相隔无数顶黑色礼帽组成的海洋,他静静的看着他。
刘易斯微笑,他目光温柔,张口一字一顿,对着罗季昂告别道。
「mon cher, poдnahАhдpeeвnч .」*
poдnahАhдpeeвnч,这是刘易斯在漫长的庭审过程中,所学会的,也是唯一一句他能够听懂的俄语。
罗季昂·安德烈耶维奇。
罗季昂握着方向盘,驱车行驶在泥泞的平原上,天边黑云密布,几只苍鹰盘旋着,始终位于车顶不远的地方。
罗季昂睨了一眼它们,加快车速。
地平线上,渐渐显露出一个黑色的堡1垒。
心跳陡然失速,罗季昂扶了扶眼镜,视线紧紧锁定铁网中心,一个微微移动的身影。
监狱的大门砰的一声在身后紧紧合上。
刘易斯苦笑一声。眼前是冰雪初融的广袤草原,刚刚走出监1狱,转眼便被困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英国?
刘易斯扭头从包里取出入狱时收到的富兰克林船长的信,只有两封。一封问候,一封亲人代写的死亡通知。刘易斯犹豫着,眯起眼仔细辨别信封表面被污渍模糊的地址。
还没等他研究出来,一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直勾勾的钻入他的脑袋里。
刘易斯手一抖,信封翻飞着落地。他慌忙拾起,泥水顺着纸面滴落。
「好久不见,刘易斯先生。」这声音熟悉又有些陌生。刘易斯抬头,一辆好像刚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小轿车。罗季昂白的几乎发光的脸庞出现在副驾驶窗上,对着刘易斯,他露出一个拘谨又难以完全克制的灿烂笑容。
手里的信封再次落地,被车胎一碾,完全消失在泥水中。
刘易斯恍惚的上了车,视线随着车身一起上下摇摆,直到思绪终于被摇到一个勉强能够保持沉稳的频率。他模糊的发出一个单音。
「在您开口之前,我有一个提议。」罗季昂率先说道,他扭头看着刘易斯,第一次感到车厢是如此的狭窄。
「我建议以后,我们能够以你彼此相称。」
刘易斯闻言一愣,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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