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之后,他被拖回病房。
学校的人走了,后来再也没人来看望过他。
久之,徐牧都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有一次在医院碰见学校的学弟白思涣,徐牧终于找到个可以说话的人,拉着他说了半天话。
他觉得白思涣也许是唯一一个相信他,可以帮助他的人。
可徐牧还是没有向白思涣求助。因为他知道,要他待在这个医院里的人是蒋以觉。没人能斗得过现在的蒋以觉。
虽说过得很痛苦,徐牧还是将自己仅剩的阳光的一面展现给白思涣。
等到白思涣离开,那令人绝望窒息的痛苦,才铺天盖地将他笼罩。
徐牧成了那些无聊到发慌的护士们的玩物。他们借以徐牧病发为由,用镣铐把他锁在病床上,给他注射不至于死人但是会全
身痉挛的药物。
看徐牧在病床上浑身痉挛抽搐,口吐白沫,他们喜得狂笑,仿佛在释意玩弄一只蚂蚁。
一回徐牧要反抗,被男护士毒打。男护士抓着他的头撞向镜子,镜子碎片划伤徐牧半边脸。
医生对这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次在诊室,一位中年女人问徐牧:“你的脸怎么了?”
徐牧直言:“被那几个男护士打的。”
中年女人问医生:“你们医院的护士是这样的吗?”
医生用笑掩饰内心慌张:“他的精神不是很好。我们有很多病人会自己弄伤自己,然后幻想是被人虐待的。”
“哦。”中年女人点了点头,低声说,“精神病真可怕啊……”
徐牧不言,眼中已没有任何活在这个世上的光彩。
他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再后来,徐牧成了研究中的治疗方法的试验品。被强制“电疗”后失禁,坐在地上痛哭,如同一件被丢进垃圾场里的垃圾。破旧,肮脏,腐臭。
被折磨多年,徐牧终于学会听医生的话。医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因“表现良好”,徐牧又一次获得回校观察的机会。
那天来接他回校的人迟到,他磨尽嘴皮子终于让医生同意他自己一个人回去。
离开医院后,徐牧感觉脚下走的路,已不再是一条属于他的路。
好好看看这里吧,记得这个地方,以后哪怕灵魂在世间游走,也不要来这里。他想。
徐牧实在想不到,这所医院原来就在长江附近。他最美好的,和蒋以觉出游的回忆在这里。他最痛苦的,黑暗的回忆也在这里。
当初跟蒋以觉约好要去一次古琴台,终究是他自己一个人去。
在古琴台里捡到一支录音笔,徐牧觉得,他应该留下自己的声音,也许有一天,蒋以觉会听到。
说什么好呢。
干脆就告诉他,古琴台距离长江到底有多近。
一路,乘公交,走路,徐牧将这段路程口述录下。
抵达长江大桥后,徐牧看着这条浩瀚大江,第一次对自由强烈的渴望。
他将录音笔放在桥上,手机留下遗言,希望白思涣能将这支录音笔交到蒋以觉手中。
也不指望蒋以觉伤心或后悔了, 只希望他好歹,再听听这个声音吧。
对那个时候的徐牧来说,死亡并非一件可怕的事。爬上护栏,伸开双手跃下,他没有半点的犹豫。
死前漫长的挣扎再怎么痛苦,也痛苦不过他这些年来过的日子。
以前听人说,执念太深,即便死了,灵魂也不会轻易往生。
他或许就是那样的人。
徐牧只记得,他的尸体被运走后,他还在冰冷的水里不肯离去。
他觉得那个人一定会来看自己一面。
因为这个痴心妄想,他在水里等那个人。只要见一面就好,见到一面他就走。
他在这里看过许多个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任四季怎么变化,长江水冷终不会变。
他还在水里,那个人没有来。
是不是学弟没将录音笔送到?
是不是蒋以觉还不知道他死了?
是不是蒋以觉实在太忙了……
他等了一年又一年。
桥上的人来来去去,仍有人跳下来,仍有人死在这条江里。可他们解脱后,便去下一个世界生活了。
唯有徐牧,在这里痴痴地等着一个永远不可能会来的人。
那个人没有来。
那个人一次也没有来。
徐牧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死后还是会痛,还是会哭。身体没了,心还是不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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