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习斋应该挂著笑容回家,在自己的牵引下走进这里,兴奋地在里面摸东摸西,还问自己「齐哥,这是什麽?」、「啊,我知道,这个是……」,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那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究竟是谁做错了什麽,才会变成现在这种结果?
该来的总是要来,在除夕前一个星期五,肖桓开车来接他,一面打开雨刷,刷著不断洒下的大雨,一面沉静地说了:「小斋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
习齐的血色一下子全褪了下去。肖桓表示自己也还不知道,他叫来了肖瑜,打算和习齐三个人一起去听医生的宣判。
走进报告室的时候,习齐发现自己连脚都站不稳,脚根上像缠著什麽东西似的,每走一步就抽尽了他所有气力。肖桓连忙从背後扶住了他,推著他的背脊,他才勉强能坐到那张旋转的黑色圆椅上。墙上贴著好像是习斋骨骼光片的东西,但是习齐完全看不懂。
他想起Ivy的台词:天使说我会得救。可是天使说的话、对我做的事情,我一点也看不懂,天使也不让我懂,我想那是因为我生病了的缘故。
「习斋的情况究竟怎麽样?」
终究还是肖瑜勇敢,他扫视了一眼那些片子,单刀直入地问道。习齐全身都跳了一下,他压抑著自己冲出报告室的冲动,用无助的眼神看著依旧冷漠的肖瑜,再挪向始终沉默的医生、Ivy眼中的天使。
天使总算是开口了。习齐直到很久都还记得那个声音,公式化、机械化的说法,光听第一句就知道他对习斋一点也不同情,习齐的意识朦胧地这麽想著。
他想起那把剪刀,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回到那间白色的房子里,杀光所有的天使。Ivy一定也是这麽想的。
他先说了结论,「习先生应该不致於全身瘫痪,摔下来的时候伤患相当机警,立刻避开了脊椎做为直接撞击点,虽然还是有所冲击,经过仔细的检查後,还不致於影响到全身的神经机能。」
习齐听到肖桓长长吐了口气,但他看出天使还有话说。果然肖桓问了,「意思是说,小斋只要经过复健,就可以恢复和正常人一样的状态?」
「不,很遗憾,」天使很快说了,习齐的心跟著越揪越紧、越沉越深:「伤患当时是膝盖先著地,再压迫到骨盆和尾椎,右手也有粉碎骨折现象。但双手经过一定的复健,应该可以慢慢恢复。虽然可能右手可能不如以前灵便,但是日常生活应该是不会有太大问题。」天使说。
习齐终於忍不住了,他张开口,却意外地发现出不了声音,全身都像浸在水中一样,冷到他自己也心惊。肖桓代他问了:「那双脚?」
「很抱歉,虽然我不愿那麽说,但家属还是及早做好心理准备才好。习先生的下半身恐怕还是会终生瘫痪,纵然经过治疗和复健,可能可以恢复部份机能,但是要走路是再也不可能了,我们深表遗憾。」
肖桓按住了习齐的肩,防他再发作,他忍不住也叫了出来,「这算什麽!喂,那孩子是盲人耶!眼睛看不见知道吗?就不能想点办法?」
但是当然没有任何回应。医生离去後,肖桓愤怒地搥了一下桌子,大吼了一声「可恶」。肖瑜倒是十分安静,他只是静静坐在轮椅上,看著仍然僵坐不动的习齐。
习齐出乎意料的没有动静,他只是像个沉稳的雕像般坐在那里,脸色一点血色也没有:「小齐?」肖桓担心地凑了过去。但习齐还是没有动静,肖瑜看著他哆唆的嘴唇,好像说了些什麽,他把视线移向轮椅上的习齐,「不能走路了……」过了好半晌,他们才终於听懂习齐在叨念什麽:「不能走路了,小斋他,再也不能走路了,哈……」
「小齐,不要紧的,有时候医生都是讲最坏的情况,还不见得就是这样啊,喂,瑜,你说对吧?」
肖桓拉住他的肩,用手擦去刚才溅在他面颊上的雨水,耐心地安抚著:「而且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少不是全身瘫痪,你们还是可以一起玩传接球,还是一起和瑜学作料理什麽的,你看瑜还不是……」
他说到这里,猛地止住了话头。肖瑜依旧一语不发地坐在轮椅上,看著习齐瞠大到恐怖的双眸,还有不住发抖的手。他好像犹豫了很久,好像说出这句话,得经过他毕生最大的挣扎似的。最後他还是开口了:「小齐,这次不是你的错。」
习齐蓦地抬起头来,好像肖瑜拿了棒子,在他的脑袋上打了一记那样:「不……是我……是我!」
习齐终於颠颠倒倒地站了起来,他呆立在报告室中央,又像那时在手术房前一样,看著明明空无一物的地方,看了很久很久,「是我……是因为我的……缘故……」他说著,又看了肖瑜毛毯下掩著的脚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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