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监再次扬起手的时候,柳云若的心脏紧紧地揪成了一团,稍稍的停顿让他更深刻地体会了疼痛的滋味,他终于无法克制自己的恐惧,脱口叫道:“皇上!”
太监举起的手停在半空,宣德一笑:“什么事?”
“别、别打了好吗?已经……很疼了……”他第一次试着求饶,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臀部的肌肉不自主地抽动。
“如果你不打算见他,当然可以。”柳云若看不到宣德的脸,只能从声音判断他是在笑。
他怎么能够说不?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要说是皮鞭,即使是刀山油锅,只要汉王在那边,他也要蹚过去。
“那,继续吧。”颤抖着说出几个字,却终究对自己的意志力没有信心,不敢再用手臂撑着,他伏在桌上,十指死死扣住桌子边缘,希望双腿不用力能够减轻一点屁股上的疼痛。每一鞭下来思维都会出现短暂的停滞,然后他告诉自己,这是交换,每一下,都是让他离那个人近了一步。他像是在一片荆棘丛中挣命。
最后二十鞭才是真正的皮开肉绽,鞭子精准地落在原先的伤痕上,直咬进肉里,一指深的伤痕交织成网状,如同赤色的锁链深深嵌入肌肉。因为鞭速太快,等打完之后,一串串玛瑙珠子似的血滴才顺着两腿流下来。
肌肤的白和血的红,仿佛是雪地里洒落了红梅,宣德忍不住击掌赞叹:“真是精彩。”他命掌刑太监下去领五十两赏银,然后亲自下床,拥起瘫在桌上的柳云若,用嘴唇轻轻蹭着他的耳朵道:“你连挨打都是这样的……”他想到了一个词,“……凄艳。”
柳云若已经半晕,倚在宣德的怀中如一只折翅的鸟,缓缓睁开眼睛,空洞失神地眸子望着宣德,蠕动了下嘴唇,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宣德抱着他,只觉他的身子好轻,似乎所有的血都流干了。他的心里突然有些怕,怕他就这样死掉。他将柳云若抱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放好,掏出自己的手帕拭了拭他两腿上的血迹,却是终于没敢碰他臀上的伤。温言道:“等下让太医上点药再走,朕让他们给你预备一顶宽敞点的软轿。”
柳云若的眸子里慢慢聚起一点光泽,艰难地开口:“皇上……还有什么,吩咐么?”
“你可以和他单独呆一个时辰,”宣德的声音很柔和,“看看他缺什么东西,有没有奴才狐假虎威地怠慢他,回来告诉朕。另外……”宣德迟疑了一下,又道,“你是他的故人,若能劝就劝劝,让他静心读书,别再生事。他毕竟是朕的亲叔叔,若能安分守己诚心悔过,我们叔侄还有冰释前嫌的一天。若是仍然执迷不悟……”
柳云若屏住呼吸静等他的下文,宣德自己却是噤住了,汉王从来就没有“安分”过,自己除了把他囚禁起来也没有别的办法,更何况他清楚,柳云若一定不会这样劝他的。他爽然若失地一笑道:“算了,这些话不必说了。”
宣德语气里的沮丧让柳云若怔了一怔,还不等他说什么,宣德已站起来对黄俨道:“更衣吧,朕也该上朝了。”
八、咫尺相思
那顶软轿确实很宽敞,十六个人抬,里边的座位拉开就成了软榻,两个小太监秦倌儿和灵倌儿还侍立在旁服侍他茶水。柳云若趴在榻上,身子感受到轿子轻盈而有节奏的晃动,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臀上那原本刀割一样的痛也渐渐模糊。
他一夜之间心力交瘁,一直习惯思考的大脑最终抵御不了透骨的疲惫,决定先睡一觉。眯着眼吩咐秦倌儿到了西苑一定叫醒他,就将头往臂弯里一埋,昏睡之前脑海里掠过一个影子,来不及分辨是汉王还是宣德,意识已跌入了无知的黑暗。
西内原来是元朝皇帝避暑的园苑。成祖朱棣早年就封燕王,北平乃龙兴之地,他即位后迁都北京,只将太子高炽派往南京主持一些祭祀小事。反而是受成祖宠爱的汉王高煦经常呆在北京,这座园子就是他在北京的别府。宣德帝不能将汉王关进大牢,干脆就让他住进原先的府邸里,就地圈禁。
秦倌儿和明倌儿在门口就停下了,他们不能进去,看守禁苑的锦衣卫验过了柳云若内廷的签票后要求搜检他的全身,不知道怕他把什么带进去。柳云若从容伸开双臂,那锦衣卫见他穿着六品内监服色,也不敢为难,讪笑着道:“属下奉旨办事,公公见谅。”说着在他身上从上到下一阵拍打,却不妨一下拍在了臀上,柳云若“哎呦”一声,痛得弯下了腰,若非秦倌儿眼疾手快扶住了,险些跪倒在地。
那锦衣卫吓了一跳,惊道:“公公!您怎么了?身子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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