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互相端详良久,周慧更一个劲儿道:“长大了,我儿长大了!”母子二人拉着手儿对坐诉不尽的思念,温情脉脉。一直到午时,水泱敲门递进一大竹篮子,臻玉睁着一双兔子眼儿感激地瞅着他,水泱指指院中石桌上的小篮子,示意他自去和周姨娘母子用饭,自个儿在院中已备好。
母子二人挨着而坐,一道儿吃了离别八年后的第一顿饭,俱是幸福。又一直说话儿到了申时一刻,春风已借故经过门前两次了,水泱只得去敲厢房的门儿。因周慧必得在酉时前回到贾府,母子俩只得依依惜别,十分不舍。
周姨娘又披上披风,悄悄儿回到后院僻静处,将披风放回包袱,低头快速进了静室。后院的丫鬟和婆子们早就被春风使小厮买来的好酒好菜和各种零嘴儿支开去旁的屋子插科打诨去了。周姨娘迅速和春草换好衣裳,收拾妥当后命众人回府。
林臻玉和水泱隐在清虚观门外不显眼处,见周姨娘一行人平安离去才放心。林臻玉摸摸怀里娘亲给的新荷包,心中溢满喜悦。
周姨娘坐在乌轮兰盖车里,不时用手轻抚怀里的扁匣子,想着儿子已脱了稚气,温润如玉,清新俊逸的模样,一时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欣慰,免不了再有些不能亲看他长大的酸涩。不过只要儿子有出息,能过得顺畅就好,总比在贾府那泥窝子里强上万倍!想到贾环如今已有些畏畏缩缩的性子和贾宝玉厮混内帷的顽劣憨痴,周慧不禁冷笑,什么‘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这般的教子无方!幸好自己的玦儿早早离了这沼污地儿!
一时回了神,看见春草进车内来,忙从篮子里捧出一盘子糕点递给她,小声道:“晌午你没吃东西,快垫点,回去拿些钱悄悄的让小厨房好好置办一桌席面咱们来吃。”
及回至荣国府,周姨娘去正房向王夫人请安,春风跟着去了,春草却留下赏了四个有年纪跟车的一人一个素面荷包,跟着出门的一个媳妇并两个婆子一人一个两个梅花式的银锞子,连两个小丫头子都得了一捧大钱儿,俱是喜得直拍手叫“阿弥陀佛”。一时阖府丫鬟婆子都传言说,这周姨娘可得太太的眼,要不然凭他一个没宠的姨娘,哪来这些银子,还不是太太赏的!
至半夜人静之时,周姨娘小心的将匣子拿出来,却是临走时臻玉给她的。周姨娘打开一看,竟是一叠银票,有小额的碎银票,十两、二十两、五十两的最多,大额的,一百两、五百两、一千两的都有,最下面竟是一张一万两的“户部宝钞”!周姨娘一时间泪如雨下,百感交集,她知道儿子是为了让自己能在这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睛的贾家好过一点子罢,才多大的人,就为她费这般心思,真是……自从林臻玉的铺子赚钱后,每每给周姨娘去信都要夹些银票,可周姨娘体谅儿子不容易,每每回信又再夹回来,最初几次还又添了些,不过是慈母心肠,孝子之情罢了。
自十八日与亲娘相见之后,林臻玉便只一心一意的温书、准备乡试。水泱闲时就来陪他,两个一人翻看这些年所作八股文一人处理些公事或是翻翻闲书,偶闲话几句,十分融洽。本朝不兴仕子考前拜访官员及从属,五服内宗亲参考的官员还必须避嫌,顺天乡试由皇帝和主考命题,其余各省均由主考命题,以防舞弊。是以臻玉这些天颇为闲适,不过偶与好友靳康三人传些话儿罢了。
八月初八,天未大亮,士子们便于顺天贡院前排好队伍,百步开外才是陪同前来的士子们的亲朋,一列军队铠衣佩刀环贡院肃穆而立。林臻玉站在队伍里,扫视前方贡院:大门前有一座“天开文运”的牌坊,贡院大门正中悬“贡院”墨字牌匾,大门东西建立两坊,分别书“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贡院大门外为东西两座辕门,大门分中、左、右三门。因此时贡院大门深闭,臻玉看不到里面格局,只能瞅见贡院围墙遍插荆棘,墙角各有一楼。仰头向贡院上方遥望,能看见一楼高耸,臻玉知道这就是有名的“明远楼”,居高临下,全闱内外形势一览无余,有监临官员登楼眺望,稽查士子有无私相往来、执役人员有无代为传递之弊。“这可比现代还要严些呢。”臻玉想。
前方一阵喧腾,贡院三门大开,此次考官们及卫士从内而出。林臻玉穿拆缝单衣,单层鞋袜,提着考篮徐徐随队伍前行。他之前的这位已头有华发,颤着手将大考篮递给监察官,考篮众物: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须镂空,蜡台须空心通底,毡毯不得有里,糕饼饽饽都要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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