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却天显见与周家门人相熟,见到步思议手中的破伞,脸当即一黑。但他还是负手微微颔首,算是跟他打过照面。
他不过几个眼神流转,座中就有人猜出步思议手上拿着的,是聚义伞!
“一见聚义,万剑伏诛!”刘青山喃喃道。
聚义伞,灵剑道上仅次于不动尊剑的传奇。
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何时所造,伞中究竟有何机关门道。然而所有人都清楚,只要周家家主拿出那把破伞,就没有人可以拒绝他的要求!但凡拒绝,就是与整个灵剑道为敌!
这个习俗,同样没有人知道从何而来,只是五百年来惯例如此,各门各派都要遵守。
上一回聚义伞现世,还是一百三十年前。不知这次周家又要谁做什么。
“我家先生听说纪宋两家有一桩三十年奇案,牵扯众多,还与御剑门中旧事有所瓜葛。嬴门主是枯流剑主的亲眷,恐怕不好主持公道,我家先生特意差遣在下代劳。”步思议的神情轻松自在,言辞飒爽,一点儿不像是在对天下第一发号施令。
嬴却天眉心一簇,显见是一股煞气没有地方发泄。李逸芝立刻上前与步思议周旋:“有天算子给我们理清这笔陈年旧账,我们纪宋两家都是服气的!先生请请请!”
“有你说话的份!”嬴却天骂了他一句,却是就着他的台阶挥了挥手,“你算吧。”
步思议取下金算盘,上前一步对纪玉道:“纪玉山,你三十年前为纪澜、宋铭所害,远嫁玉龙台。宋铭当日为人利用淫辱你,但是成亲之后爱你护你,掌家后将玉龙台拱手相送,甚至将子嗣交予你抚养。今日你刺他一剑,他为你自创十一剑,你可还记恨他么?”
纪玉摇摇头:“是我欠他良多。”
步思议拨掉几子。
他又道:“纪澜罪恶滔天,周先生酌令我将其从剑侠中除名,于今于后,他都不会在灵剑道上留下名字。他的一双子嗣已亲身尝遍他当日施加于你的苦楚,今日也拼下性命为你挣得公道,这笔恩仇至此了结,你可还满意?”
纪玉点点头:“我这两个侄子,确是芝兰玉树。”
步思议又拨掉几子。
“你沉冤昭雪,接下来我们来算算你欠的债吧。”步思议开始噼里啪啦在算盘上拨子,“你杀林事心,是一笔;你差使刘青山伤林醉姑娘,是一笔;杀薛冰薛神医,是一笔;伤风流引少主,又是一笔;玉龙台下,白玉城、无方洲、古越派三家折人,再是一笔。这其中唯有林事心,你是有功……”
“你说什么?”嬴却天打断道。
步思议笑眯眯地对他重复:“我来之前去过一趟清晚镇,事情经过确如纪玉所言。枯流剑主走火入魔是因为当天是百年一见的血月之日,血月与枯流剑气相引,与纪玉无关。纪玉杀林事心,可以将功折罪。”
嬴却天脸都青了,手猛地按上了剑柄,但是步思议也同时将手按上了聚义伞柄。嬴却天与他对视片刻,转头问林醉道:“你怎么说?”顿了顿又道,“不用顾忌姓周的!你要杀,我便杀。”
林醉看了眼血泊中昏睡着的宋诗,含泪摇了摇头:“不必了。”
嬴却天诶了一声,有诸多恨铁不成钢的叹惋,却终究差人将不动尊剑请了回去。
步思议见状,拔出聚义伞,上前压在纪玉肩头:“——然而!纪玉,你铸下大错,杀孽无数,终究死罪难逃。极北龙渊,你且去吧。”
众人一听,都是面色惨白。
极北龙渊,有孽龙现世,百姓苦龙久已。有志屠龙的剑侠前仆后继,却是无人来归。剑客北离,等同于只身受死。
纪玉亦是双目圆睁,并不敢想竟有如此好运。
步思议接过玉龙台中人呈上的孤鸿剑,插入纪玉的剑鞘,低声与他道:“乘除加减,上有苍穹(注)。玉先生,你生来是个剑侠,却阴差阳错没做过一天剑侠,那么就请死得像个堂堂正正的剑侠吧。”
纪玉心中一轻,终于淌下两行清泪,簪缨佩剑,伏地跪拜:“是!”
“这是高阳君、宋少主、云天四剑为你拼了性命争来的,也是你的果报。我等来得太迟,不敢受玉先生这一拜。”步思议搀扶起他,语带慈悲道。
纪玉襟上原本攀附着一朵海棠花,此时终于安心被风吹去了,轻转上云霄。
步思议处置完了纪玉,转身问三派众:“罪魁祸首如此发落,你们觉得如何?”
白玉城、无方洲、古越派刚好皆是北境门派,别家屠龙是情分,他们屠龙是本分,死伤无数,苦不堪言。虽然纪玉不会武功,去了也是送死,但毕竟有一个算一个,万一高阳君也陪着一起去了呢?此时纷纷抱拳道:“天算子总是不会算错的!”其实他们压根不认识这个人,此前也从未听说过灵剑道上有劳什子天算子。只是看他与嬴却天谈笑风生,言辞间也把一笔糊涂账算得清清楚楚,这句场面话说得颇为真心实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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