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尘冷冷看了王洛君一会儿,终于收手,在石凳上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呵,有事。”
“别喝,酒里可能下了不干净的东西。”子衿伸手阻拦。
想不到他刚刚碰到了纪明尘的手背,纪明尘便惊得缩回了手,杯盏便打翻在外袍上。
“我唐突了他。”子衿心想,不由得有些生怯。而纪明尘深深地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脱下外袍丢在他身上。子衿赶紧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从地上爬起来。纪明尘不说,他就不敢坐,只侍立在兄长身近:“哥哥,我想问你讨一本墨菩提,治病救人。”
纪明尘原本看他动作敏捷,想来没吃什么大亏,面色稍舒,听闻此言又蹙起了长眉:“就为这个?”
子衿垂下了头。墨菩提,在纪明尘眼里自然不算什么稀奇玩意儿。但是与他来说,却是要大费周章才能讨到。甚至要回到他曾发誓再也不会回来的云中阁,见他再也不想见的人,还差点遭人侮辱。
纪明尘问:“你的随园中没有么?”
子衿一愣:“我的随园?”
“你什么意思?”纪明尘觉得不对劲,追问道,“父亲过世后将随园划到你名下,还给你留了一大笔钱财,难不成你都坐吃山空、挥霍殆尽了,以至于一本墨菩提都要问我讨?”
子衿一愣,眼里迅速地发红了:“我和母亲被赶出云中阁的时候,身无分文……”
纪明尘愣住了。
他们俩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母亲们争风吃醋,他俩从小也算竞争对手,成日里比谁念书好、功夫高。不过毕竟年纪小,大人们再是恩怨难了,云中阁中也只有这一个玩伴,即使于学业上互相较劲,私底下关系却尚可,不曾像母亲们那般你死我活。后来父亲去世,让他继承家业,将弟弟打发去琼海边上的随园做一个清闲修者,从此以后便不再来往。纪明尘以为子衿十年音信全无,是彻底要与他分家异爨,却没有想到他也许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城池,只是想见自己一面都很难。
“这件事我不知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纪明尘起身,与他郑重道。
子衿想起这些年四处浪游的苦楚,他是怎样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修,被人打落凡尘摸爬滚打辛苦谋生,自苦不已。此时听闻纪明尘澄清,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嗯。”
纪明尘走到虚脱的王管事身边:“随园的产业,现在在谁名下?!”
王管事见到他便吓得清醒。此时听见“随园”二字,瞳孔一缩,猛地将视线挪到子衿身上。他来回打量二人,脸色发白:这个男宠,竟与宗主长得有几分相像!只是他温和可亲,长相更阴柔一些;宗主不近人情,刚毅冷峻,不站在一起,当真不容易联想到一块儿。他十年前本见过宗主的庶出弟弟一面,还因了他的机缘飞黄腾达,方才竟然没有认出他来,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纪明尘毫无耐心:“我在问你话。”
王管事赶紧磕了个头:“舅老爷叫我看顾着!舅老爷说这是老太……”
话音未落,纪明尘一剑捅穿了他的喉咙,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抓着脖子吐出些黏腻的血。子衿在一旁看得面白入纸,纪明尘只淡然在王管事身上抹去剑上血,收剑入鞘:“这个奸仆十分贪财。我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他贪到你身上。”
子矜心里明镜一般。这个王管事他没有见过,不是云中阁的老人,自然谈不上图谋他的遗产,恐怕是纪明尘的表哥李逸芝授意他打理,当做云中阁的一部分。而他那没说完的后半句话里,还牵连到了纪明尘的母亲,纪明尘动手这么快,恐怕是不想他知道此中明细。他听说大太太早已作古了,加之他母亲也已经故去多年,他也无意再提陈年恩怨。纪明尘已经为他杀了一人,要他再去向母家讨要说法,子矜却不敢妄想。
“害怕?”纪明尘回身,挑着眼角看他,“没杀过人?”
纪子矜一愣,摇摇头。
纪明尘淡笑:“没用。”说罢便出门去了。
外头刚回来的小仆望见宗主,跪下连连磕头,但眼角余光扫见子矜站在王管事的尸体边上,吓得一把抱住纪明尘的小腿哇哇乱叫:“宗主!杀人啦!杀人啦!”
“我杀的。”纪明尘话里听不清喜怒,回头唤了子衿一声,“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子衿经过小仆身边,见他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嘱咐他道:“今天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要说出去,听明白了没有?”他看纪明尘杀性酷烈,怕他发起疯来杀人灭口,见小仆点头如捣蒜,这才安心离去。
第二章 云中君满腹经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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