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尘被人尊称为“云中君”,自然是身形轻盈,轻功了得。子衿不良于行,又光着一只脚走路,哪里赶得上他,不多时就跟丢了。“我现在跟他是半点没得好比了。”他心中叹了口气。
刚好身边是一处水池。他从小在云中阁长大,哪里是他没有淘气过的,撑着假山就下水去濯足,一回头发现纪明尘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背后,望着他陷在淤泥里的脚发呆。水浅月清,淤泥从脚趾缝里露出来,倒衬得他的脚白得要发光。
“洗一洗。”子衿挤出一丝干笑,手向假山探去,准备扶一把上岸,中途却被一只手给握住了。纪明尘的手沉稳有力,引着他攀上自己肩膀,然后蹲下身把一双木屐轻放在他脚下。
子衿心想:咦?原来刚才是去找鞋去了。这么会伺候人,这几年也不是光长杀性了嘛。
扶着他的肩膀把鞋穿好。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纪明尘已经起身,拉他上了岸。两人离得极近,一阵冷香扑鼻,子衿原本一直以为这是王洛君花圃里的味道,现在却发觉这是纪明尘运功后的体香,心道他莫非已经入了俱神宗境?果真是不世出的大才。
“谢了。”子衿笑道。
纪明尘不发一言。
两人并肩走到库房。纪明尘让几个值夜的将库门打开,那些睡得哈欠连天的家伙见大半夜的宗主亲来,又是害怕又是好奇,手忙脚乱的。再看宗主身边站着个脚踩木屐、长发凌乱的美人,裹身的长袍分明是宗主的,一时间腹诽出十七八种艳情。
纪明尘进了库房,也不搭理旁人,自己一径去了存放药材的地方,找出两三本墨菩提丢给仆人:“包起来。”然后也不忙着走,又在多宝阁上翻找了一会儿,举着一个木盒问,“血参要不要?”
大半夜的,子衿也不好意思:“不用了不用了。”
“姨母年纪大,用得上的——包起来。”
子衿这才明白,纪明尘以为他要救的人是母亲。其实他母亲被赶出云中阁后不久便故去了,一方面是境遇大不如前,另一方面是父亲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子衿想到母亲过世前贫病交加,挨了不少苦,心中不免也有怨气,觉得讹他几根血参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纪明尘再问,他却都是“要要要”了。纪明尘看他一眼,也不多话,统统包起来,最后竟是将上好的灵药论斤相送。
“他也就这点好了。”子衿心道。
纪明尘对物欲看得极淡,从小就是很大方的一个人,就是遇上他,什么都要抢。想来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少年意气他都放下了,看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可怜得很,便愿意给他点儿小恩小惠。
子衿心中担心小醉的伤势:“那我先回去了啊。”
“急什么。”纪明尘在一旁吩咐仆人将灵药送去他的清秋阁,听闻此言,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睡我那里去。”
“啊?”子衿莫名其妙。
纪明尘道:“你不是我的男宠么?你还想睡哪儿?”
第二章 云中君满腹经纶(三)
子衿心中叹了口气。他刚觉得纪明尘长进,他又在这种无聊事上羞辱他。奈何现在他得罪不起自己这个嫡长兄,只得万事顺着他,给自己讨个舒坦。他倒不怕纪明尘对他做些什么,纪明尘不好龙阳这一口,他清楚得很,他甚至清楚纪明尘连女人都不怎么喜欢。剑才是他的大老婆、二老婆和小老婆。
两人赶到清秋阁。纪明尘催促他去玉华汤洗澡。子衿擦完了头发便踩着木屐进了他的卧房。
小时候,纪明尘的卧房跟个和尚禅房似的,睡硬板床,挂竹帘子,就是床头兰錡高高供着几把名剑,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个有钱人的少爷。现如今做了一门之主,果然高床软枕,轻纱瑞兽软烟罗。子衿把自己丢上他的床,只觉得自己上辈子才垫过那么软的锦被,不由得连翻了好几个身,撞到了床头的小柜子。顶上的小碟子落下来,哗啦一声,竟是散了满床的瓜子。
子衿赶紧将瓜子拢在一处往碟子里装。摆好了之后正襟危坐着,眼光却时不时向那碟瓜子瞟去。“我就吃一颗。他不会那么小气。”偷摸往嘴里送。酸酸甜甜,竟然是他小时候吃惯了的味道。这下哪里还忍得了,磕得停不下来。不一会儿纪明尘撩开帘子进来,看他捧着碟子窸窸窣窣,眉头一簇:“床上嗑瓜子。”
子衿被他撞破了,硬着头皮殷勤地给他掸了两下床单:“我睡外边,你睡里边,里边干净。”
纪明尘竟然跟着他一起掸床单,随后却是在外侧躺下了,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眯着眼睛看他嗑瓜子。子衿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亵衣亵裤,头发柔顺地披在身后,方才被王管事吓得凄风苦雨,现下万事如意,眉目都舒展开了,依稀还是那个十五六岁、无忧无虑的小少年。
52书库推荐浏览: 小西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