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继续前行,周围花木馨香,晚风拂柳,一步步走来,就觉得些许寂寥中又分外有些心旷神怡之感,连江楼一手提着那盏琉璃灯,一手牵着师映川光洁滑腻的手掌,在熟悉的景致中行走,夜色下,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师映川感受着从连江楼手上传来的暖意,一阵欢喜,又一阵冷漠,或许这样的情绪变化确实有些荒唐矛盾,看起来很是别扭,甚至畸形,但不管怎么说,这也依然是情,师映川无声地微微一笑,眼底就有些幽暗的光芒在闪烁--江楼啊江楼,我喜欢过很多人,但平生唯一真正所爱,便是你,也只有你,怎奈天意偏偏弄人,你与我之间,却是有着不可化解的矛盾,你说,我又能够怎么办呢?我现在才明白,‘情’之一字虽是世间至美之物,但同时却也是这世上最为脆弱易损的东西,嫉妒,谋算,坎坷,放纵,误会,冷漠……太多太多的东西都会将它扭曲腐坏,而这一切,人力又如何去扭转?
师映川怀孕日久,肚腹已大,不能走太长时间,连江楼与他散了一会儿步,便回去了,晚间两人睡下,半夜里师映川腹中有些不适,迷迷糊糊地醒了,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恢复如常,这时见身旁连江楼睡得正熟,师映川怔怔地看着男子,看着自己这一生真正意义上的爱人,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连江楼漆黑如墨的鬓发,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如果没有对方,自己很可能到现在也只是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为了衣食而奔波,断然不会有那么多的精彩经历,然而也同样是这个人,让自己知道了什么是怨恨和心痛……
“师尊啊……”师映川的眼睛有些莫名地干涩,喃喃低语着,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坛陈年的老酒,随着岁月的沉淀而使得味道越来越浓,也越来越烈,哪怕只是尝了一口,却也是能够醉上一生的……这时宁天谕却忽然在脑海里出声道:“到了如今,你究竟作出决定没有?到底是在生下这孩子之后再与连江楼翻脸,还是在生产之前恢复修为,偷袭对方,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再让他亲眼看着他的骨肉一生下来便死去?我个人倾向于后者,毕竟这会在最大程度上打击连江楼,在此情况下,或许他就此彻底恢复了属于赵青主的记忆,也未可知。”
师映川与宁天谕早早便已经就此事讨论过,一个方案是在师映川生下死婴后,养好身体,然后在时机成熟时一举解开身上最后一道枷锁,恢复修为,在连江楼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与身在断法宗的内应谢檀君里应外合,一举将连江楼重创,乃至擒获,第二个方案则是在师映川临近生产之前,找借口让连江楼带其离开断法宗外出,提前让身在摇光城的众宗师出动,守株待兔,到时诸多强者一起出手稳稳擒下连江楼,待师映川生产时,告诉连江楼真相,再当面将其骨肉剖出,最大程度上地刺激对方,而宁天谕出于多方考虑,赞同第二项计划,只不过师映川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究竟要选择哪一个方案,由不得宁天谕不催促。
听了对方的话,师映川沉默下来,他当然知道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第二种方案都是最稳妥也最能刺激连江楼的,然而一旦在作出了选择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如今两人之间的温馨生活越发急迫地走向了尽头,这样的性质令他踟躇,也有些茫然,要知道自己被囚禁于大光明峰之后,虽然失去了一切,但同时这却也是自己从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之后,最温暖也最醉人的一段时光啊……这时宁天谕显然看出了他的犹豫,厉声道:“蠢才,你还在迟疑什么?你要尽快找回属于你的尊严和力量,你是师映川,是宁天谕,是这天地间原本应该最无法无天的强者,而不是像这样被困囿于一隅,只能蜷缩于一个男人怀中,做一个寻求庇护的弱质废物!”
“……够了!”师映川突然在心中厉叱一声,同时他的眼中也露出了坚定之色,冷漠地对宁天谕道:“现在我已经作出了选择……我选择第一个方案,等到生下孩子之后,再找机会击败并擒获他!”未等宁天谕再开口,师映川已猛地在心中咆哮道:“不要跟我说什么愚蠢软弱之类的废话,我承认我就是贪婪,贪婪地想要现在这样平静温情的日子能够尽量多延长一些,和他多一些这样举案齐眉的时光,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承认我就是!还有,不要忘了我才是主导,所以,我不需要你事事都来教训我,也不需要你替我作出任何决定!”
面对师映川毫不留情的咆哮,宁天谕却是出人意料地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回击,他沉默片刻,竟是低低笑了起来,道:“不错,这才是天下第一人该有的样子和气势……好了,虽然我并不满意第一种方法,但既然你这样坚持,那么,就照你的意思去做罢。”他轻声低语:“只要你自己觉得不后悔,那就无所谓。”师映川在心中平静地道:“我也承认这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我宁可如此。”说话间看着面前正熟睡的连江楼,渐渐就闭上了眼,在对方鬓上轻轻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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