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入夜之后,中心的空地上开始亮起了灯,无数灯笼挑起,照亮了一方天地,五千名甲士队列整齐,数百僧人面色端严,各色仪仗齐备,场面肃穆隆重,这些都无须多说,只不过除了人们熟悉的一些仪式所用的布置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物事,只见三个一模一样、每个都足有近三丈高的巨大木柴垛整齐地设在空地中心,散发着一股古怪的气味,似乎是在木头上浇了些火油,不远处用朱砂在地上划出一个范围不算很大的圆圈,清晰可见。
这样规模的法会自然由皇帝出面,一番大同小异的烦琐仪式之后,原本以为差不多快要结束的人们却突然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鼓声擂擂,疾如骤雨,与此同时,三个巨大的木柴堆被人点燃,浇了火油的木柴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将附近照得一片通亮,简直映红了半边天,十数万人都是一愣,既而就都知道肯定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发生,因此不由得都安静下来,这时只见四名青衣人抬着一只巨大的黑沉沉箱子走过来,放在那个以朱砂划就的圆圈旁边,不过这一幕并未引起什么关注,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个身影吸引过去,那是一个身材十分高大挺拔的男子,穿一袭以金线锁边的黑衣,脸上覆着一张银白色面具,但虽然此人掩住了面目,可那举动之间却无不透出一丝说不上来的魅力,每走一步,仿佛都有一股雄浑无比的气概,似乎天地在他面前也要崩裂,不必再猜测,也无须有人出言声明,在场十余万人在瞬间就已经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大周护国国师、青元教教主师映川!
男子来到圆圈前,立刻就有人送上一应物品,男子从容地在万众瞩目之中净手焚香,此时此刻,无数双眼睛都紧盯着这个高大的身影,猜测着这个具有传奇色彩的男人究竟要做什么。
师映川净手焚香既罢,便道:“……今日超度法会,本座将亲自为那些丧生于战火的孤魂引路,令其超度解脱,不受沉沦之苦。”他说话间用上内力,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们屏声静气,目光紧随他而动,静观势态的发展,这时就见师映川打开一旁的箱子,从中取出一物,在明亮的光线中,只要是靠得不太远的人,就都能看清那是什么--在男子雪白的手掌上,分明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普通纸人。
确实是非常普通的东西,那纸人躯干手足俱全,也有圆圆的脑袋,只不过上面并没有画上五官面目罢了,整个纸人呈‘大’字,看上去就是小孩子拿来玩耍的小玩意儿,只不过纸的质地较硬而已,下方有个空心的底座,折成一个反扣的漏斗形状。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再看那箱子里,也全都是这样的纸人,事实上不但这些普通人看不明白,就连皇帝也是意外,此时远处的晏勾辰看着这一幕,面露不解之色,他虽知师映川会露面,但具体做什么,就连他也是并不清楚的。
师映川也并没有急于说明什么,火光下,他脸上的银白色面目仿佛隐隐泛着一层妖异的光,他手里拿着纸人,看向黑压压的人群,语气淡漠却又一字一顿地道:“从现在开始,若有人失了至亲,想见其一面,就可上前到本座这里,本座必然令其如愿。”
话音方落,人群哗然,立刻就掀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师映川这话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了,让人无法接受,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出现,与亲友见面?这话要是旁人说出口,只怕已被口水淹没,但师映川威名之深,早已深入人心,没人认为他会是信口开河之人,不过尽管如此,人群也还是阵阵骚动起来,唯有远处一个偏僻角落里,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静静站着,目露深沉之色,带着些戏谑味道,只是惟独却没有丝毫疑惑的模样。
面对这一切,师映川毫无异状,只是立在原地,等着有人愿意站出来,良久,或许是出于对带领大周走向强盛的国师的盲目信任,也或许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终于有人挤出人群,颤巍巍地来到了师映川的面前,这是个孤苦伶仃的少年,想要见去年阵亡沙场的父亲一面,师映川简单问了他几句,然后就命人取来纸笔,让这少年在纸人身上写下亡父的名字,做完这些之后,师映川便让少年拿着纸人,双手平伸,站到用朱砂划就的圆圈内,师映川看了少年一眼,道:“在心底默念你父亲的名字,本座自会助你,若是上天垂怜,则你必能见你父亲一面。”
少年紧张地点头,然后就按照师映川所说的那样,微微闭起双眼,此时无数人早已迫不及待地踮脚伸脖子,想要看得清楚一些,十数万人屏息静气地紧紧盯着圆圈内的少年,半晌,正当人们渐渐开始不耐烦之际,师映川突然喝道:“……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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