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棚里往来歇脚的人不少,三教九流都有,如今战事紧张,万绝盟与大周之间战火连连,不少人吃喝之余,就在谈论时事,有那亲朋死于战乱的人,说着说着,不禁就悲戚起来,有人还抹起了眼泪,那面具男子安静坐在桌前吃着东西,一面听人说话,过了一会儿男子吃完,车夫去给了钱,两人回到车上,车子行驶了一段,车夫忽听从车内传出沉沉的声音,清晰入耳:“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人诚不欺我。”
车夫谨慎地不敢接这个话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爷是成大事的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古以来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偏偏有的人能借此打拼做出一番事业,封妻荫子,有的人却连活都活不下来,怪得了谁?归根结底,怕也只是没那个福分罢了。”车内人听了,沉沉笑了一声,道:“……虽是牵强,倒也有几分道理。”又笑道:“本座突然说这些,似乎矫情得紧,明明是天下第一等的魔头,却这般惺惺作态起来,一副悲天悯人之色,倒也好笑。”
那车夫却是神色微微端正起来,说道:“属下是贱役出身,自幼就在所谓的名门正派当中做些杂事,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有了这一身本事,从前属下还是贱役时,看惯了门中那些正道之人的嘴脸,不少人都是说法上漂亮堂皇,手段上却是心黑之极,爷,属下不知道多少大道理,但斗胆在这里说上一句心里话:那些太把自己当人的东西,往往也就不把旁人当人了,那些反而看着不把自己当人的,倒是说不定更有几分人味儿。”
车厢里的男人哈哈大笑,再没说些什么,未几,前方道路渐窄,已不见有行人踪影,两旁树木森森,忽地,正在车厢内闭目打坐的男子微微睁开眼,道:“这种气息……是断法宗的人?”
最后一个字是男子拖着浓重的冷哼说出的,话音方落,他已掀开车帘,将眼神冷冷向沉寂的林中望去,下一刻,只见一道紫光自车厢内飞出,横贯长空,疾速射入林中,须臾间,只听远处遥遥传来几声惨叫,不过片刻,就再次安静下来,那紫光重新飞回,隐隐散发着令人肌肤生寒、汗毛倒竖的冷意,自动飞进男子袖中,这时车夫已轻声问道:“爷,用不用……”男子淡淡道:“大概是潜入境内的奸细,不必理会,杀了也就是了。”
一时回到青元教,师映川沐浴一番,换上一件白袍,上面拳头大小的赤色莲花初绽,瓣瓣分明,师映川脸上的面具已经取下,脸上包括露在外面的肌肤表面布满了无数诡奇的深青纹路,十分狰狞,已经难以透过这些纹路看出本来面目,他端坐在椅子上,两手交叠着静静放在膝头,看着墙上的一幅山河万里图,他沉默了片刻,没有任何表情,精致的眉头上却依稀被染上了一层薄霜,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让人心生不安,没有人知道这个高贵而强大的男人在想些什么,周围服侍的下人都神情谨慎地垂手立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打扰了他。
时间缓慢却不容置疑地流逝,师映川望着墙上的画,目光平柔如水,但下一刻,又是坚冷如铁,他的眼神恢复平静,且幽深之极,只是里面隐藏着的意味却是那样的寒恻,令人难以察觉,一时他随手拢起满头青丝,淡淡道:“……皇帝眼下在做什么?”有人轻声应道:“陛下尚未退朝。”
师映川听了,不作声,只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等到室中只剩他自己,师映川才去墙角的暗格中取出一只玉瓶,从中倒出一枚圆滚滚的丹丸,他将此物收入袖中,脸上平静一片,只有那一对仿佛熊熊火焰燃烧的眼睛,将绝冷的光芒放射出来。
师映川去了皇宫,在皇帝的寝宫里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晏勾辰下朝回来,见师映川正半躺在一张摇椅上翻着一卷泛黄的古籍,便笑道:“那些奴才说你已经在这里等了小半个时辰了,怎么,去寺里这么早就回来了?”
师映川今日是去给早夭的女儿做法事,闻言便道:“没在那里多待,毕竟那种场合待得久了,心情不免压抑起来。”两人说着话,当晚师映川便没有回去,就留宿在宫里,自是一夜缠绵。
夜色渐浓渐深,明月破开层层云霭,高悬天际,连番的欢好之后,体力耗尽的晏勾辰沉沉睡去,师映川躺在他身旁,洁白胜雪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摩着男子的身体,他表情淡然,就如同三月的风,虽然还算轻柔,但却峭寒尚在,忽地,那绝美似玉笋的五指微微张开,姿态曼妙无比,以肉眼无法看清的动作迅速弹动了几下,顿时熟睡中的晏勾辰身体一颤,彻底昏睡过去,无论怎样都不可能被叫醒,在一个时辰内,哪怕是刀斧加身,也绝不会有所知觉,这时就见师映川缓缓坐了起来,右手虚抓,地上散落的衣物就飞到了他手中,师映川找了一下,从中摸出一枚圆丸,既而丢下衣物,将那圆丸放进了晏勾辰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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