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随意说着话,未几,到了师映川的寝宫,父子二人下了车,师倾涯由下人引着,径自去见季玄婴等人,师映川则去了浴室,他知道自己就快要变化,当下解去衣物,纵身入水,不久之后,只见池内水花翻腾不已,过得一时,转变为蛇身的师映川自池中出来,披上侍女提前放在一旁的长袍,这才出了浴室,来到一处清净房间,上榻盘身而坐,闭目开始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吱呀’一声响,有人推门而入,容貌尚且年轻,但一头长发却是白如霜雪,正是宝相龙树,这处房间分为内外两间,以珠帘相隔,外间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宝相龙树掀帘入内,只见室内一派明朗,靠窗的青玉方榻之上,一个形容妖异的少年正在打坐,身上所穿长袍虽然宽大飘逸,却掩不住一抹森森白尾,此情此景,梦耶?真耶?
宝相龙树又向前几步,看着仍然静静在榻上打坐的少年,神情微惘,尽管早已知道对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但此时亲眼看到,自然心情不同,一时间师映川双眼不睁,依旧盘坐在原地,一副不闻外物的样子,额间一线怯颜红得隐隐泛着血色,要不是还有呼吸,整个人几乎就是一尊雕塑,有暖风拂入室中,带起了少年的长发,耳上长长的水晶垂穗亦在轻轻摆荡,宝相龙树这样看着半人半蛇模样的少年,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忽然就觉得微微有些寒冷,如此看了很长时间,他才声音有些微哑地道:“……映川?”
师映川听得宝相龙树开口相唤,终于缓缓张目,他侧首目视着宝相龙树,这是对方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师映川见其神色,便道:“怎么,我这个样子,看起来很怪异骇人罢。”
宝相龙树沉默了片刻,既而缓缓头,他望着师映川皎如明月的秀稚容颜,道:“不,没有,我很多年前就对你说过,我对你的容貌并不在意,否则当初我第一次遇见你时,就不会一眼看中当时相貌还很平庸的你了。”宝相龙树说着,已迈步走到师映川面前,他弯下腰,伸出手去,抚上了师映川分布着些许白鳞的面庞,眼神中微有波澜,他沉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映川,值得吗,为了所谓的长生不死,为了天下无敌,你所付出的这一切,果真值得么?”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师映川忽然笑了一笑,他的神情纯净而淡然,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宝相龙树的眉心之间:“为了自己最终的那个梦想,我可以牺牲几乎所有的一切,更何况区区皮囊而已,又算得了什么?我完全不在意这样的小事……宝相,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你没有经历过,就无法体会我的心情,我很清醒地尝过死亡的滋味,也体会过失去一切的感觉,所以我绝对不要再次让自己置身于那样的境地,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代价,哪怕是变成怪物,甚至更沉重的代价,你明白么。”
师映川的眼神无比冷静,也无比认真,宝相龙树凝视着他,良久,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明白了。”师映川微微合起双眼,用手捏着眉心,道:“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在那边多待一阵。”宝相龙树这次是与季青仙和宝相脱不花二人一起从蓬莱来到摇光城,季青仙与宝相脱不花主要是来探望季玄婴,季玄婴如今成为师映川的阶下囚,这二人虽然自知无法向师映川求情,饶恕季玄婴,但那毕竟是亲生骨肉,怎能毫不关心,因此至少也要来见幼子一面,而宝相龙树则是要来见师映川,当初师映川身体变异的消息传出,宝相龙树爱他犹如性命一般,自然十分牵挂,但正好那时有要事脱不开身,后来等到有时间了,师映川却又前往新城,因此在后来得知师映川准备返回摇光城的确切时间之后,宝相龙树算了算日子,便赶来摇光城见其一面,正值季青仙与宝相脱不花也准备探望幼子,于是三人便同船而至。
宝相龙树在师映川身边坐下,叹道:“我在那边待着做什么,看着他,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宝相龙树口中的‘他’自然便是季玄婴,原本兄弟重逢当然是一件喜事,但联系到季玄婴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所做的那些事,宝相龙树自然心情复杂,哪里还能在季玄婴那里待得住,对于这一点,师映川自然心知肚明,他微微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拂去心头的阴云,对宝相龙树道:“他终究是你弟弟,你即便心里恼他,也总要顾及到你父亲的想法。”
宝相龙树叹道:“我明白。”说着,忽然微微咳嗽了几声,就用手压着太阳穴慢揉,师映川见状,就问道:“怎么了?”宝相龙树不以为意地道:“一点小毛病,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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