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一顿,静了片刻,就在青年耳边温柔道:“有什么话要我传达给父亲么?或者别的……劫心,没有关系,我明白,真的没有关系。”梵劫心闻言,就微微地笑,道:“你这人……”
“平琰,也许我放不下并一直怀念的,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一段简单的相逢啊……”
……
摇光城。
暖阁里不闻一丝人声,服侍在侧的下人都大气不敢出,垂手敛息地站着,师映川看着跪在不远处的人,慢慢道:“……那么,你家梵少君的身后事,可已办妥了?”那人风尘仆仆,额头深深抵地,沉声道:“小人动身之前,宗主便已开始着手准备,同时派人去晋陵报信。”
师映川没有出声,片刻,他才伸手捏住眉心,由此便再也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只听他徐徐说道:“既然如此,回去告诉平琰,叫他不要太伤心,至于那个孩子,就取名叫兰督罢,梵兰督,也算是给梵氏一个念想,继承梵氏血脉。”
那人连忙应下,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锦匣,说着:“这是宗主命小人奉与帝君之物,请帝君验看。”
一旁就有人接过锦匣,呈给师映川,师映川打开匣子,忽然就怔了怔,然后他放下匣子,搁在旁边的炕桌上,淡淡道:“……都下去罢。”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并轻轻掩上了门,师映川静坐了一会儿,逐渐从心中那一股异样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他轻轻捏着眉心,经过了最初的怅然,此刻他的心情已经逐渐平静下去,最终叹了口气,幽幽自言自语道:“……造化弄人,不过如此。”就看着桌上的锦匣,动手重新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只孩童巴掌大的青色玉玦,上面雕刻着莲花图案,一条明黄的璎珞拴在玉玦上,因为时间太长的缘故,都有些褪色了,不复当年的鲜亮,师映川拿将玉玦拿起来,托在手心里,只觉冰凉如雪,这原本是他的东西,多年前还是孩子的梵劫心淘气,将此物从他腰间扯走,耍赖不肯再还给他,而现在,却是物归原主。
“……劫心,知道么,最近这些年,我开始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正在走向一条注定独行的路,燕太元,燕夕道,梳碧,谢檀君,凤沉舟,聂药龙,赤帝姿,宝相,甘幼情,嵇狐颜,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有我恨的,也有我亲近的,一个一个都走了,永远地离开了,现在又轮到了你……”师映川低声说着,心头涌起一丝无法言喻的孤寂之感,淡淡的,却又挥之不去,渗入骨髓,他顿了顿,神情漠然,然后又自哂地一笑:“也许到了最后,我会孤零零地只剩下一个人,所有熟悉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事,都会一一离我而去。”
多年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在眼前缓缓浮现,师映川看着手中之物,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年那个笑语伶俐,唤自己‘映川哥哥’的俊秀男孩,这一刻,心头不禁涌出一股柔软的感伤之意,面上亦是流露出些微的异样神情,师映川叹了口气,第一次发现原来很久之前就早已预示了不祥,玉玦,欲绝,在当年,在今朝,当年与君绝,今朝与世绝。
……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云霄城诸事于数月前已尽数完成,大量世家富豪陆续迁入,青元教更是将重心迅速转移至云霄城,但师映川这里还是安稳不动,直到新年过去,师映川才下令摇光城中剩余的青元教弟子尽快将诸多杂事打理妥当,以便自己即将率人迁往云霄城。
此事并非突然,早在之前便已开始准备,眼下不过是将一些东西收拾清楚,一起带往云霄城罢了,因此青元教总部众人不见丝毫忙乱,紧张有序地将大量各式物品运上蓬莱派至摇光城的舰队,一时间摇光城原本四通八达的水路几乎被庞大的舰队堵得水泄不通,大大影响了往来船只的运行,但事涉青元教,又有谁敢存有怨言,只暗暗盼着舰队能够早日出发,以便恢复水上交通。
此时师映川正在马车内与晏勾辰说话,两人面前的桌上放着酒,晏勾辰提起酒壶给两人都满上,道:“映川这一去,你我相聚便不能再与从前一般方便,眼下我心中难过,就不与你多喝了,饮这一杯为你送行便罢。”
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师映川雪白手指拈着杯子,神色如常,说道:“纵然相隔万里,但你我皆非寻常之人,若要见面也不难,实在不必如此。”当下也饮尽了杯中酒,两人一时相对无言,片刻,师映川看向晏勾辰,道:“你是一国之君,这么多年来却只有长河一个孩子,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只不过你确实不必如此,如今我迁居云霄城,不能伴你左右,你也不要苛求自己,还是选些合心意的人在身边伺候罢,也为皇室多多开枝散叶,绵延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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