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着,晏勾辰的声音变得低缓,眼神却突然变得无比冷冽凌厉,宛如冰凌般刺骨,但很快,又变得微微迷离而寥落起来,脸上带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仿佛正陷入到一场盛大的回忆之中,指尖在画像上的少年脸庞上温柔游移,就好象在抚摸着真人一般,灯光下,大周天子经过精心掩饰的面孔上看不出苍老模样,他黑色的眸子里隐约闪着光,又慢慢变淡下来,重新恢复了平静,一时凝望着这幅在数年之前由自己亲手所绘的画像,他的心中从未像现在这么平静过,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笑容,柔亮的灯光笼罩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呈现出明暗不定的分割区域,眼神依稀冷戾,半晌,晏勾辰方冰凉地说着,脸上再无半点表情:“很抱歉,但我终究还是无法原谅你,依我本心,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如此待你,但我的确无法原谅……所以,我不得不把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痛苦都返还到你身上,让你尝到更加痛苦许多的滋味,毕竟那时的我,唯有恨你伤害你,才有着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悠悠千年,其间酸甜苦辣,艰涩冷暖,有谁可知?我爱的那个人,天下……无双。
晏勾辰笑着,笑得很是真诚,但他的眼中的幽火却是辗转明灭,嘴唇失色,所以就显出隐隐的残忍味道,眼中尽是火一般的炽烈,在幽黑无底的眼瞳当中熊熊燃烧,几欲焚身,他低喃着:“不要觉得我冷酷无情,因为我要做的事情,原本就是冷酷无情的,如果太过多情,就像你当初一样,那下场,你自然知道……你为情所困,害人害己,我不能学你。”
他的声音有些哑,与嗓子无关,只是心情所致,令他的声音如此低弱,还有那么一丝丝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话刚说完,这时忽然就听闷隆隆地一声响,却是一记闷雷在远处天边滚过,晏勾辰望向窗外,却见雨点开始零星落下,他走过去,片刻,雨就下了起来,水花溅落,白茫茫地模糊了天地间的一切,晏勾辰伸出手去,冰凉的雨水便迅速打湿了掌心,也让那微微躁动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只觉得冷雨仿佛能够浸透骨髓,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喃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时间,是美人与英雄最大的敌人啊……”
那些深埋于心底最深处的记忆,被拂去表面积压的灰尘,逐渐鲜活起来,清晰无比地呈现在脑海当中,晏勾辰说着,定了定神,眉宇间透着冷峻,将窗子关上,回到书案前,就准备把那幅画收起来,但一个没留意,手上残余的雨水却是滴到了纸间,画上少年的面孔立刻就模糊在了水滴中,晏勾辰一怔,心中不由得诸念起伏,下意识地就用袖子去擦,然而哪里又济得事,反而越发将颜料洇开,好好的一幅画,就算是彻底毁了,晏勾辰望着那已经模糊成一团、再也看不清模样的少年面孔,半晌才定过神来,一时间却是微微有些痴了。
……
距离摇光城万里之外的云霄城,随着近来连续几日的雨,天气也略微凉爽了些,这一日午后,已经一连打坐数个时辰的师映川下了榻,推开窗朝外面望去,顿时一阵风雨就从窗外刮进来,打湿了地面,但却没有半点沾湿了师映川的衣裳,师映川看着大雨噼里啪啦地下着,密集的雨线打在建筑与花木上,将其冲洗得干干净净,微凉的水气在这样酷热的季节里,不禁令人精神都为之一爽,师映川注视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不远处的地面上,一些花瓣与树叶在风雨中被打落,零星四散,又被雨水冲开,师映川的手指轻轻叩击了一下窗棂,蒙在心头的那丝郁燥因为此时的清凉而淡淡散去,在这种状态下,他的心境似是颇为平和,一时伸出手去,接着雨水,任其迅速打湿自己洁白的掌心,雨水这种东西自然是再常见不过的,没有任何能够引人兴趣的地方,师映川小时候也是经常在雨天里嬉戏的,不过感觉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古怪过,清凉的雨水从指缝中偷偷流走,仿佛是一把最柔滑凉顺的丝,这样惬意的感觉,从前自己为什么却从来没有发现呢,也或者是说,只是从来不曾留意过罢了……一时师映川望着窗外雨幕,美不胜收的面容上便有了微笑,忽然就道:“宝相,你看这雨,如此一来,今年想必此地的收成会很不错,是罢?”
不远处,宝相龙树站在那里,锦衣金冠,看起来与以前丝毫无异,但脸色却微微苍白的样子,表情木然,尤其是他的眼神空洞无比,没有一丝神采,一味地寒意逼人,乍看一眼倒也没什么,但细细打量的话,越看就越给人一种极其恐怖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但师映川却并不这么觉得,他让宝相龙树过来,揽住对方的腰,微微一笑,就像是温暖的春风吹绿了青草,吹绽了花苞,无比动人,他说道:“我记得有一年京中干旱,雨水甚少,你对我说今年收成必然锐减,请我减免赋税,以免伤农……呵呵,那时候的你,真是勤勉政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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