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天谕也好象沉浸在某种回忆当中,他通过师映川的双眼看着无尽星空,由此衍生出淡淡的伤感和疲惫,他定下心神,说道:“……你在想那个人?”只是‘那个人’而非‘赵青主’,显然他指的究竟是谁,师映川很清楚,青年听着夜风拂过树林的飒飒之声,心里的积郁似乎也为之一空,道:“当然。我在想,如果那天你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身份,那么我和他的关系会不会就此改变?”宁天谕出乎意料地心平气和:“也许罢。不过依我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所以让我撞破他的身份,这是老天不许你和他在一起,难道不是么。”没有人知道这位千年以来最为惊才绝艳的男子此刻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不过这番低沉而不失威严的语调,却是无比清晰地宣示着他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忽略,师映川听得微微一怔,这番似乎颇具浓重宿命论色彩意味的言语,眼下从宁天谕这样的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当真有些古怪之感,不过,任凭师映川如何心志坚定,也还是有了片刻的沉默,但他很快就摆脱了这种氛围,淡淡道:“我不信命,我只知道人要靠自己……但你知道么,我很愤怒,很不甘,明明我已经看到一点希望了,但是却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冰冷的现实给扼杀……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很糟糕的经历,是罢?”宁天谕今夜很是平静,以一种过来人的了然和从容与师映川交谈着,或者,这其中还有那么一丝丝不可言说的羡慕?他十分冷静地说道:“……我会等,因为我相信赵青主终究会苏醒,虽然现在他什么都记不得,但是我相信既然老天让我找到他,就一定会让他醒来。”那些记忆的碎片,那些凋零了色彩的岁月,统统化作了黯淡却深刻的墨,在心底写下无法洗去的痕迹,浸透到灵魂深处,融入到血肉当中,一颗憧憬着美好的心被撕碎,这有……多么痛!师映川目色深沉,反驳道:“这世上的事可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或许他一辈子也记不起来,他在我眼里只是连江楼,而不是什么赵青主。”宁天谕没有过多地就此事与他争辩,只淡淡道:“既然我能够出现,为什么他就不能苏醒?自我安慰没有任何意义。”
师映川的呼吸忽然浓重起来,双手微微攥紧,显然他此刻的内心极颇为翻腾,但很快,这一切又重新平静下来,师映川有点意兴阑珊的样子,叹道:“算了,没必要做这些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没意思。”宁天谕却道:“这个身体让我用一会儿,今夜难得月色如此之好,我要好好看一看。”师映川念头一转,当下就道:“也罢,你用就是。”话音方落,他眼中神采立时一变,瞳孔微微张大,不过很快,那眼神又凝聚起来,显然操纵这具躯壳的已经换了一个人,宁天谕缓缓坐了起来,他将瀑布般的半湿青丝挽起,随手用一根银簪固定,然后穿上了衣服,此时星光灿烂,明月温柔,是无比美丽的夜色,宁天谕突然间仰天长啸起来,啸声直入云霄,那是透着最为霸道之意的啸声,是世间最狂放肆意、最无法无天的性情抒发,酣畅淋漓,震得附近鸟兽惊逃四散,一时间宁天谕突然收声,闭上眼,缓缓叹道:“这种感觉……很不错。”
师映川却忽然道:“其实我觉得,以前的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挽回,那么就让它过去罢,现在无论是你还是‘他’,人生都是翻开了新的一页,为什么不能放下那些恩恩怨怨呢?让自己一身轻松,莫非就不好么?或者……或者……我可以得到他,我们可以再次得到他,时隔千年,无论他能不能想起从前的事,我们都可以重新得到他,再续前缘!这样的话,不也是很好么?”
这个提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师映川自己也觉得未必没有一丝可能来打动宁天谕,然而宁天谕听了这话,眉毛挑了挑,唇边却露出一丝几若冰冷刀锋的弧度,又带着点若隐若现的笑意,笑容里讥笑不屑的意味极浓,想也不想地就冷笑道:“……幼稚!”他的语音很重,非常清楚地表明了自己对于这个提议的态度,此时周围清风拂过,吹得他袍袂飘飘,月光下,宛若谪仙下凡,宁天谕仰头看着天空,心中淡淡生出莫可名状的感悟,语气也和缓了起来,说道:“你对连江楼的心思,那种憧憬某个人,强烈想要占有的灼热冲动,我很理解,因为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类似的阶段,只不过相较于你,我当时可以算是比较顺利地抱得美人归,过程很美妙,但结局却是糟糕透顶,这令我永远也不可能释怀,哪怕是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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