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中轻吐出这番说辞,宁天谕全身的力气也仿佛都随着这些话流散出去,也正因为如此,他突然就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从前太蠢了,明明知道世间男女任我予取予求,我却偏偏非在一棵树上吊死,只认准了他赵青主,终我一生只有他一个人,放弃了世上百媚千红,无限春光……嘿嘿,现在想想,真是蠢透了,无怪乎后来被人坑得一无所有,连性命都丢掉了。”
说到后来,宁天谕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终不可闻,师映川有点无言以对,也想不出更有效的方案,因此只能沉默下来,只不过同时却在心中加上一句:此人,果然已经是无可救药!
宁天谕的几缕发丝被夜风吹着,拂过那雪白饱满的额头,上面还残留着清香湿润的水气,他大有深意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却低笑道:“看来我真的应该学会享受一下生活……”他突然对师映川道:“纪妖师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容貌也很不错,修为,品位,思想等等,都是上等,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碰你的人,不过纪妖师可不是你的男人,你觉得我如果去找他开心一下,怎么样?我想试试和其他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毕竟,人生得意须尽欢,不是么?”
“……你又在发什么疯!”师映川如同被一个霹雳当头打中,只觉得脑中阵阵昏眩,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袋好象都有点不够用了,或者说,是自己的耳朵突然出了什么问题了?短暂的愕然之后,他立刻就大骂起来,语气急促中透着几分气急败坏:“那是我爹!是这个身子的生父!你怎么能冒出这种败坏人伦的无耻念头!”宁天谕毫不在意地笑着,悠悠道:“哦?但我可是知道,你当初如果不是发现连江楼不是你亲生父亲的话,你也还是会爱上他!你用不着否认,你当时的心态我很清楚,如果你的身世没有被揭破,一直还以为自己与连江楼是父子,当你后来发现自己对他有了那种念头之后,你虽然会犹豫甚至痛苦,但到最后却还一样会强求,难道那时候你还会顾得上什么人伦不人伦的说法?而且不要忘了,当年你以为自己是连江楼之子,那么季玄婴也就成了你的堂兄,你不也一样接受了他和你们的儿子?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什么人伦不人伦?现在见我对纪妖师有意,你倒跳出来了,不觉得自己很虚伪?”
宁天谕尖利而毫不客气的言语就仿佛一把尖刀,一下子狠狠捅在了师映川的心口上,轻松自在地挑开一切鲜亮的包装,露出里面最真实的东西,师映川被噎得几乎倒过气来,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宁天谕还好,倒也没有再用什么话来刺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向远处走去,师映川忽然道:“……但他怎么说也是我爹,你如果有本事占据另一个壳子,那你做什么我也不管,但你用的是我的身体,我可不想跟自己亲爹有那种关系!”宁天谕这次却没有针锋相对,很随意地道:“算了,用不着这么激动,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我就算是想要玩玩,也会找点跟你没关系的人。”师映川心中微松,他思量着,嘴上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不多时,宁天谕来到一家青楼,他的脸在路上就已经用面具盖住,从荷包里摸出一粒指肚大小的东珠丢给老鸨,于是一盏茶后,楼里最漂亮的清倌就被打扮整齐,恭恭敬敬送到了宁天谕所在的房间。
后来宁天谕又陆续光顾了四家风月场所,一共有六名美人被送到了他的床上,其中不但有美丽的少年,也有妩媚的少女,当宁天谕的手最后一次从怀里清秀少年的娇嫩身体上滑过,毫不留恋地将自己从那兀自颤巍巍收缩的红肿处撤出时,他推开了皮肤洁白细嫩如女子一般的男孩,原先挽起的头发早已散开,发如流水,宁天谕的脸孔隐藏在面具下,看不见表情,只能够从那血红的双眼中看到一层淡淡的倦色,似喜似悲,男子轻声叹道:“……世间这等男欢女爱之事,不过如此。”他轻叹,叹息中带着几不可觉的萧瑟与疲倦,但感慨过后,他眼中又很快仿佛蒙了一层霜色,重新冰冷起来,然而宁天谕也同时想起了那个人在被翻红浪时温柔的唇角,在这一刻,时光仿佛渐渐消散而失,如同一页页泛黄的纸被掀开,上面书写着波澜壮阔的一生,由那鲜活记忆所构成的无数碎片最终组成了一个人的脸,那人微笑静默的样子,一如往昔……宁天谕闭一闭眼,命令自己将一切都忘记,而这一闭眼,也截断了眼中依稀涌出的泪意:“我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一个有着我和我心爱之人的家,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可是,为什么就这么难……”宁天谕心中喃喃,他所渴望的东西对于世间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是很平常的东西,然而偏偏对他这样一个几乎算是无所不能的人而言,却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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