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手心渗了冷汗,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握不住右手的刀了,久违作祟的旧伤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的判断,被迫退至角落的时候他只能凭借柔韧的腰身狼狈之极的就地滚开,刀锋磕在砖石上留下森然的白印,他束起的长发蹭掉了发绳,散落开来的发丝遮去了他略显苍白的面颊。
萧然以为休戈会帮他喊停,会帮他接受这场丢人之极的落败,然而休戈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处看着他,目光坚毅而温暖,带着不可撼动的信任与希冀,萧然蓦地打了个激灵,刀刃再一次逼近眼前的时候他凭着生死之间挣扎出的本能以右手的刀去挡,骤然爆发出来的气力足以将一个比他高出一头的精壮青年震退几步。
说到底只是被狼兽咬碎肩头的阴影太深了,他本能去保护自己的弱点,反倒变得束手束脚,就像小时候习武至瓶颈时的豁然开朗一样,萧然起身蹭去掌心薄汗重新执刀,他忽然懂了休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试从未用过的双刀,他本就是左右手可以交替使用兵器的人,右肩的旧伤折损了他右手的灵活程度,可对他发力的影响其实并不大,只要不是持续作战就不成问题,而且与此同时他还可以用左手来弥补这些缺陷。
弯刀依仗的是灵活变幻,萧然身为影卫所练就的最大优势就是动作够快,他有很多习武之人求之不得的灵巧活络,身体肌肉能精确记忆一招一式,每次真刀真枪的交战都为他积攒下无数经验。
再交手的时候,手脚先于大脑做出了迎敌的反应,弯刀的漆刃破风而至,萧然不是一手攻一手守的路数,他是左手正面攻,右手侧翼突袭的打法。
左刀灵活诡变,右刀雷霆万钧,他仿佛以一生二成了两个人,双刀起落之间一气呵成,与他交战的青年竟是再也没能寻到任何破绽。
无论是围观的人还是他的对手皆在顷刻之间由轻视转为愕然,一人认输便有第二个人上去,好战的人不在少数,萧然来者不拒的接了三四个敌手,最后一人是格外老辣狠戾的护卫长。兵刃一碰的瞬间中年男人便已心中有数,他是跟着休戈父辈征战过的人,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将和打过仗的年轻人是迥然不同的,他自知只有全力以赴才能与萧然一搏,但那又不可避免的肯定会伤及他王上的心头肉。
鬓角斑白的汉子很快就退出战圈,萧然正是血气难耐的兴头上,他侧首偏头眼底明亮,右手的刀尖横向一指,越过不再有人出战的人群,直指休戈的鼻尖。
休戈仿佛早有预感,他笑着用还沾着墨迹的手顺势接过了护卫递来的刀,眉眼间满是近乎宠溺的温情,然而他一步尚未迈开萧然便将弯刀掷出挡在了他靴前的地砖上。
“刀,你换刀,用那一把黑色的。”
战意使得声线嘶哑,萧然罕见的下巴一扬,周身尽是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好战之意,人群有片刻的骚动,休戈着实愣了一瞬,但他很快就咧嘴笑开,这次是肆意且响亮的大笑。
休戈那柄马刀是彻头彻尾的疯刀,刀身厚重,质地古朴,刀下亡魂大多在被劈成两半之前就已被砸得肝胆俱裂,休戈之所以只有那黑马一匹坐骑也是因此,偌大的北原唯有这匹黑马能撑住一人一刀的重量,载着他千里奔袭。
萧然兴奋得指尖发抖,他拔出嵌于地砖半寸的弯刀再次握紧,他执刀而立,等着精悍孔武的北原之主脱去那身碍事的玄色短袍,黑铁马刀很快便被人送来,健硕的护卫抱着刀赶来就已气喘吁吁。
天地间连风都止住了,萧然倾身弓肩,细汗沿着他的额角坠去眼尾,黑亮的瞳仁周围有战酣之时才会显露出来的血丝,休戈赤膀提刀,尽管是同样的质地,但他的马刀却有极重的杀气,那是铺天盖地裹挟而来的威压,仿佛死亡有形的降临眼前。
萧然同样笑了,他呲出森白的犬牙卯足全力持刀而上,彻底披散下来的长发遮去了几乎肉眼不可见的身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惊叹出声,数年以来,萧然是唯一一个在与休戈对阵时还敢选择进攻的人。
面对休戈这种人,不存在任何以柔克刚的打法,绝对的压制力面前,一切技巧都毫无用处,唯有以刚克刚,以战止战。
萧然纵起将双刀迎头劈下,已经没有佯攻与正攻的意义了,他倾尽全力将自己双手虎口震到发麻,黑铁的刃口撞上彼此,清脆响亮的声响如同群山中的凤鸣之音。
他们在这样的境地下四目相接,眼里翻腾的战意与欲望灼伤彼此的灵魂,休戈张狂的抬臂单手横刀借住凌厉无比的攻势,足下后撤半步,踩裂了已逾百年的素白砖石。
这是脱笼而出的鸟终于振翅飞翔天际的那一刻,锋芒毕露的青年是他无数次思慕遐想的光彩模样,休戈周身热血沸腾,他劈刀而去礼尚往来,萧然以双刀一上一下别住他千军难挡的刃口,火星从兵刃相交的地方争相蹦裂出来,落去地上转瞬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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