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是唯一一个轻轻笑开的人,休戈比他想象的要好出许多,至少梳了头发刮了胡子,一身黑袍一如既往的骁勇英武,相比之下凌睿简直是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的人,他还笑凌睿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休戈永远不会是做了君王就无情无意的人。
他抬头与不远处的男人对上目光,萧然笑得很温柔,他的五官极为耐看,每每这样笑起总会有一种宛如冰雪消融的温暖与美好,萧然微微直起了脊背,即使陈九以刀柄重重抵了他肋下的伤处勒令他老实一些,他也没有褪去面上的笑容。
“祁山牧场——!祁山!我割到祁山,你放了萧然!姓凌的你听着,我放十座城二十座城,我可以裁军,进贡,什么都行,什么都行!唯独萧然,你别动他——!你他妈的别动他!”
休戈整颗心都被萧然咳出来的血剜得满目疮痍,他没有办法冷静,他已经数日没有合眼了,他忘了自己身后还有无数臣民,他也不再是个合格的君王,他就这样唐突而冲动的让出了昭远城外唯一的屏障,数万里的国土,数万顷的草场,他什么都不要了。
他被侍卫的长枪架着,银亮的刃口在他颈上和面上割出血痕,他愿意背一世骂名,不惜愧对先祖,萧然是他的命,他无数次痛恨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没有再果决一点,他已经与萧然错过了十年,绝不能再放手。
萧然吃痛的弓身俯首,他看不见休戈几近睚眦目裂的想要冲上前来却被侍卫拦下,他只知道他的休戈陷在凌睿手里了,凌睿的局布得极好,休戈若不愿割让城池,他便会看清休戈也是无情的人,凌睿会将他带回去以他身上的毒将他彻底囚禁驯服,休戈若肯割让城池,凌睿便会遵守协议让休戈带他回去,可他一旦回去就会毒发,到时凌睿自然可以逼休戈做出更丧权辱国的事情。
他知道休戈的话也是说给他听的,桌案前的爱人用凄厉的声音试图让他不要做傻事,萧然又笑着扬了扬唇角,他轻咳着蹭去唇边的血,休戈永远是最了解他的,近在咫尺的陈九与凌睿都没有任何察觉,他甚至听到陈九还鄙夷又嘲讽嗤笑了一声。
帐里重要的人有海力斯和伊尔特,安格沁大抵是被休戈留在了北原主营,他猜想休戈是抱着拼死的决心来的,一旦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步,国中还有塔拉和安格沁可以主持大局。
萧然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北原臣民质朴又虔诚的将休戈敬为天神,何淼淼难得红着耳根跟他说等打完仗要他和休戈主持自己和海力斯的婚礼,伊尔特也曾在冬日祭的酒席上抱着酒坛子噘着嘴怨他夺去了自己壮着胆子跟心仪的南朝客商表白的机会。
萧然一辈子的温暖都来自关外的北原,他早已将这些人视做要守护庇佑的至亲挚友,他以手掌狼狈的撑着地面,压抑已久的内息自经络翻江倒海的蔓延开来,他庆幸自己在景王府中服过太多乱七八糟催升功力的奇药,以至于他今日可以将最看重的人从绝境中救出。
萧然的暴起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塌肩一滚,发髻松散开来,在凌睿亲手替他箍上的玉质发箍落地之前,他便已经卸了陈九的刀,他指尖蕴着千钧的力道,掌心暗藏的狼牙扎透陈九手腕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骨骼碎裂的脆响。
他腿扫陈九下盘生生以蛮力将他从凌睿身边赶开,此后他半秒也未纠缠,而是直接纵身将凌睿死死按在了桌案上,试图挣扎的男人被他以狼牙扎透了颈侧,案边滚烫的茶水也成了趁手的家伙,萧然反手将茶盏倾倒而下,溅在凌睿的手上便是一片刺目的红晕,萧然护了他半生,曾经有多尽职尽责,而今就有多心狠手辣。
他一身白衣长发披散,瘦削的手背上绷起着道道青筋,狼牙扎在颈侧要命的地方,一旦拔出就是血溅三尺,凌睿娇生惯养根本忍不住这种剧痛,皇帝凄惨又狼狈的哀叫声中,别说其余护卫,就是陈九也不敢在这种时机贸然救驾。
帐中的局面骤然转变了,海力斯在第一时间抢了陈九的刀,休戈以掌劈断了侍卫的枪杆,伊尔特善使长弓不善近身,但他内兜里的一袋零嘴并没有被搜查出去,他平日里总被休戈抢食的所以才养成了总是贴身藏零食的习惯,而时至今日,混在零食中的炒豆子反倒在他指间成了杀人的利器。
生死轮转局势倾覆,休戈满脑子空白的朝着萧然冲来,短短几步的距离可能连一秒也没用上,久违的怀抱和温暖足以令人丧失所有的力气,萧然仍是笑着,他迎上休戈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不用等到张口,他就知道休戈一定是要劈头盖脸的骂他擅自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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